那吩咐是:“以后,别再撩拨我。”
她当然不能与烈长空说这个。好在烛光之下,她面色变化想必烈长空亦看不大出。她略一沉吟,道:“师父是忽然昏迷过去的,应是内伤发作,加之这些日子一直压制身体变化的结果。”
她望向烈长空道:“他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烈长空思忖片刻,断然道:“今夜裴元礼遇刺,这消息必然已然传遍各处,此刻宫中必乱,还有机会混进去。但明早之前,金陵台的一切必须恢复正常,方可不令人起疑。因此我们必须带主人回去。”
阿秋为难地道:“可师父现在这状况,我们带他入宫,无论从地面经由宫门进入,还是高空夜行,都不可能不引人注目。”
烈长空当机立断道:“你先行回去,能不惊动人最好。我在此陪着主人,待他醒后服下丹药,再与他一起回金陵台。”
阿秋觉得这是最好办法了,毕竟顾逸与烈长空都是身份过了明路的人,即便他们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回去,也绝没人敢猜他们是裴府的刺客。
而她彻夜不归,若落在明眼人眼中,便是疑点。
她答应便要起身,却又犹豫了片刻,最终向烈长空道:“师父所服用的丹药,可否给我一观?”
烈长空想是未料到她这个请求,亦怔了一瞬,最后大约想到她是顾逸的唯一传人,也实在没什么可提防她的,从怀中取出一个约莫寸许高,白里透红的玉瓶,递给她道:“请看。”
阿秋接了玉瓶在手,却并未倒出其中丹药,而只是打开瓶盖,凑到瓶口轻嗅。
一嗅之下,她整个脑子都清醒了不少。
公冶扶苏果是国手。这瓶药的气味,便是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在顾逸身上嗅得的气息。
如松雪之悠长,如沉水梅花之清郁。
烈长空显然也清楚此事前因后果,立即便问道:“可有问题?”
阿秋摇首,盖上瓶盖将玉瓶还他,轻声道:“至少我闻着,应无大错。”
但即便公冶扶苏也说过,他此前并未炼制过“化神丹”,绝对没有把握,按丹方炼制出来的药效便是十成十的正确无误。
烈长空想也是明白此节,眉头紧皱,叹道:“事已至此,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阿秋犹豫再三,终于开口道:“烈首座,师父一直服用化神丹的事情,你都清楚么?”
烈长空亦看了她一眼,似是拿不定主意该让她知道多少。
他最后道:“这是少师之事。你为何不亲自问他?”
他这一问,令阿秋又想起当初在地底密室,顾逸曾迫她吻他来交换他的秘密。她耳根发烫,却不由得实话说道:“其实……我并不是那么想知道师父的事情。”
烈长空紧盯着她道:“为何?”
阿秋抬起眼来,首次直接地面对自己的心意。
“因为我怕。”
面对烈长空困惑的眼神,阿秋只得再道:“我怕知道得越多,便只能离他越远。”
顾逸并非对她毫无感觉,却只肯收她为徒。这其间,必有他的理由。
他曾亲口对她说,他无六亲眷属,行于世间,与她结缘的唯一方式,便是收她为徒。
那时,她并未深想。
但与其说是结缘,何尝不是另一种的拒绝。
她所能想到的,便是顾逸所负的使命,或修行的功法,根本是不能与女子结情缘的。
可从顾逸释放的另一面来看,似又并不如此。
若修行的功法有禁忌,当然不可能清醒时有禁忌,魔怔时便无禁忌了。
但无论如何,师徒名分,已成为顾逸为他们之间所有的可能,划定的鸿沟天堑。
她尊重顾逸的决定,这也是为何她再意乱情迷,亦死活不愿“趁他之危”。
若是她不是那么清楚他所有的事,她在心底,总还抱着一丝的幻想。
一丝等待改变的期待。
但若她知道了他的全部,知道了他不能选择她的理由,那就连喜欢他的资格,也失去了。
烈长空低头片刻,最终决定将所知和盘托出:“阿秋,主人他并非普通人。他行走于世间的时间,比你我两个人加起来还要长,或许更长。你既然已经是他的传人,即便此刻我不说,换个时候,他多半亦会将他的传承来历告知于你。”
“我此刻能告知你的便是,若按人类的寿数,他早该已尽天年。但他之所以会长留于世,是为了完成师门的愿心,据我所知,”
烈长空瞧阿秋一眼,委婉地提点道:“这亦是主人唯一活在世上的目的。”
“因此,他需定期服用化神丹,来维持自己的血肉躯体如常人般存在。若肉身受到内外创伤,有时连带心智亦会分裂。因为长久维持一种与天地造化、生老病死规律相抗衡的,清心无欲的超然状态,并非易事。”
他看一眼床上的顾逸,由衷地道:“主人是意志力惊人,才能坚持到如今。”
阿秋如遭雷噬,皆因自烈长空这番话中,至少已知道了一大半顾逸不会与她在一起的原因。
顾逸虽不是地仙,其功法却接近长生驻颜之术。不过这驻颜的代价,便是不可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