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可将凡人带往佛陀世界的舞乐之道。
上次在驿馆,万岁公主与上官玗琪斗舞输掉,输的是心灵的境界与修养。
若单论定力之强,心性之淡,恐怕整个南朝也没有人能胜过道臻天成的君子剑传人上官玗琪。
万岁公主的娑婆之舞在上官玗琪的空明剑意之下,撑不过一支曲。
也因此,阿秋大大低估了万岁公主这支乐舞团的实力。
若以道心而论,阿秋自己恐怕都不是上官玗琪的对手。因此在上官玗琪处处占据先机的微奥剑意拦截下,万岁公主天宫伎乐的魔力,其实是发挥不出一半的。
此刻在集仙殿中,再无任何干扰。万岁公主终于可以得心应手、全情投入地阐释她的舞乐之道。
那是凭借身体姿态而作出的,种种近乎灵性的变化呼应。
以万岁公主为莲花中心,所有舞伎均自内而外,双手由合十至于绽开。
即便是场外的阿秋,亦能感受到这莲花阵型中蕴含的心灵之力。
渡世的莲花,是佛陀的微笑,超越于人间种种无边苦难之上。
若非是对痛苦有极深洞察,经历过如火冶金般精神之旅的民族,断然无法创作出这般带着超然悲悯与燃烧试炼之感的天宫伎乐。
筚篥之音,寂然再起。
舞伎成一字排列的身形,在大殿摇曳的烛火下,呈现出雕塑般静止中蕴含动律的美感。
似是古窟壁画上的飞天复活,悠然踏入人间。
反弹琵琶、吹笛、击鼓、弹拨等姿态,一一栩栩如生,呈现于殿中诸人眼前。
任何一位舞伎都是双手空空,并无乐器。
但就其沉浸的姿态和动作神情,均可将观者带入那大音希声的境地。
无弦之曲,无声之音。
在这个瞬间,连场上的音乐都静寂了下来。
众人却强烈感到,正被无声的佛国天籁所环绕,四周神秘的氛围中,仿佛充满着令人震颤的微妙法音。
最中央的万岁公主,恍若足踏人间的天女,金环缠臂,璎珞流光,美若天人、饰以金粉的面庞闪动着圣洁的光辉,款款向御前行来。
阿秋忽然明白了万岁当初为何死乞白赖,一定要得到一个进宫呈演的机会。
没有男人,可以拒绝走下神坛,屈就凡人的神女。
在世俗势利、国与国之间纷争不休的这个尘世里,万岁只是一名无处可去、想方设法攀附强权的流浪舞者。
但在舞乐道的精神世界里,她是天女,是佛陀垂怜的象征。
她的舞姿,便是她最好的武器。
殿上所有人,定力稍逊者,已然目眩神迷,不知所以。
但不包括阿秋的义兄,李重毓。
阿秋看得很清楚,李重毓自始至终清醒,犀利目光片刻未曾离开过万岁公主,却也从未被她的魔力掳获。
他甚至时而不时,举杯一饮而尽。
昨夜阿秋已经告知过李重毓,万岁公主的真正身份。
她多半是素柔花的女儿,也就是李重毓同母之妹。但她的父亲是谁,自然又是另一个除了素柔花无人能知的秘密。
他当然很明白万岁此刻竭尽全身招数,是为了什么。
想必此刻透过万岁那酷似素柔花的面影,他亦清清楚楚明白了这些年素柔花身为隐月族的族长和圣女,是如何周旋于各部族最有权力的男人之中。
明白这一切,对重情义的李重毓来说,无疑只意味着深刻的痛苦。
阿秋其时与李重毓提起过,是否要阻止万岁公主入宫献舞。
她道:“万岁的龟兹乐舞团,本就是兄长你进献的贡品,只要兄长你一句话,她便不必来宫中以色侍人了,而这事绝不会有任何其他人在意。”
谢朗根本不会在乎。若他想要,一早就会令这支乐舞团进宫了。
而阿秋出此提议,却是为了李重毓的面子着想。
任哪一个七尺男儿,都很难接受自己的亲妹,如此这般明晃晃地乞求有权势的男人垂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