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赵灵应与她们的不同,在于心思机巧,诡谲多变。
裴夫人穆华英虽然是她们中城府最深,最善谋篇布局者,但阿秋入裴府与她交手那一次,却是阿秋有心算无心,穆华英因心中有事,并未察觉有人在一旁窥伺探听,故而失却先机招招受制,反而误伤了裴元礼。
但赵灵应在离宫必经之地的正阳门等着,又事先遣开了守卫士兵,一副有备而来的架势,不由阿秋不心生警惕。
赵灵应的目光先是投向李重毓,而后落到阿秋身上,却登时亮了起来,似赞扬似讽刺地道:“天底下传遍的少师传人,竟然就是你这个乐府来的小丫头片子,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阿秋也不知她是夸奖是讽刺,只知她必然也认出了自己来。皆因之前在乐府与御前献舞时,都算是见过赵灵应,只那时她是众多舞伎之一,虽为班首,后又有救驾之功,却仍绝不是可和御前红人赵灵应说得上话的身份。
她谦虚地道:“兰台令大人过奖,放眼整个南朝,无论前浪后浪,谁又及得上您惊才绝艳,风华无两。”
赵灵应笑容不变,眼神微眯,道:“好会说话的小丫头。既如此,本官今日饶你不死,亦承诺今后不与你为难,回你的金陵台去吧。”
她再度看向李重毓,语气却忽然变得平淡无波:“我只要李重毓的命。”
阿秋此刻方知,赵灵应方才一番作态对她激赏,却是要分化她和李重毓二人,让李重毓失去她这个帮手,不由得失笑道:“大人要侯爷的性命,又何必忌惮我一名小小典乐在旁。”
赵灵应眼神冰冷,嗤道:“我当然不是忌惮你,而是不想与少师结梁子而已。大家同殿为臣如许年,眼见得他好不容易老树开花,收得一个徒弟,我若将他这唯一传人斩在正阳门口,怕殿上相见有些难看。”
阿秋首次见识了赵灵应的厉害,亦恍然醒悟这出宫城的第一关,为何由赵灵应在此提笔等候。
论言辩之利,心计缜密,赵灵应当为前代飞凤之首。阿秋护送李重毓一路出城,撇开她的身手不论,单一个少师传人的招牌,便使得各路人马难以下手。而她这番话恩威并施,旨在拆散阿秋与李重毓。若换了他人,挡不住她的心机口舌,这第一关不用动手,李重毓的实力便去了一半,他若落得单枪匹马,出城之途凶险必然大大增加。
李重毓带着犹豫神情,望向阿秋。他不是不知赵灵应是何人,御前第一红人,金銮殿上连谢朗都敢顶撞。若说她顾忌顾逸而不敢斩杀阿秋,那恐怕是没有的事。
天底下只有赵灵应不想杀的人,但绝对没有她不敢杀的人。
李重毓一向重情义,更不想这新结义的妹子为了自己白白在此丢了性命。
孰料阿秋却并未看他,而是微笑向前一步,道:“赵昭容一世才女之名,若当着天下人之面,陨落于正阳门口,那才是可惜。不过,这也由不得我了。”
她向前出步,寒光随之暴涨,却是顾逸驰名天下的“镂月”已经出鞘,再下一瞬,她已连人带剑,如离弦利箭般向赵灵应电射而去。
同时她口中叱道:“侯爷请先行一步,妾一了结此间事,必定立刻赶来。”
在此刻,她心中浮现的是顾逸的嘱托,上官玗琪临别前的托付。
他们既然将李重毓的安全交给了给她,必定就预料到了途中可能发生的种种事故。前飞凤的拦截,自然就是其中之一。
只有像她阿秋一般,在南朝并无任何纠葛负累、历史包袱的人,才可不计其余,放手一搏。上官玗琪和顾逸都不能。
也许顾逸至今不出面,亦是不想与同殿为臣之人撕破脸面。
但阿秋心明如水,她没那么多忌讳。无论来的是何人,她只会逢山开路遇河架桥,只要将李重毓送至长江边上,弃马登舟而去,便算完成了任务。
就算她杀了赵灵应,那也只能怪赵灵应咎由自取,却不是她找到赵灵应头上去的。
赵灵应见得阿秋凌空扑来,亦是暗自吃惊。
她原本以为阿秋一个舞伎出身的小丫头,即便偶蒙顾逸青眼,得以列入门墙,亦没多长时间。以她御前第一红人的身份与本领,顾逸此刻又不在场,只需出言震吓,那还不是乖乖从命。
谁想到阿秋丝毫不买她的账,在她放出狠话之后,竟是全力攻来。她便也不由得对这小丫头刮目相看。
无论如何,尊长不在、无人撑腰的情况下,能不屈于权势,当机立断,这份胆色便在后辈中值得赞许。
赵灵应眼中欣赏之色一闪而逝,手中判官笔交迭而出,人向后倒去,以化去阿秋的攻击,手中兵器却顺势上挑,刺向阿秋的胸腹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