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她仍然会近乎错觉地觉得,她是被他偏爱的那一个?
“顾逸……”
她极轻极细的呢喃,以手指划过他的眉梢、眼角,描摹着她第一次认识,后来又无数次再度认识的他。
此刻心中,却又浮现了师尊临去时决绝的话:
“你还小,又怎么会明白什么是真心呢?”
她想说的是,师父,年纪再小的人,也天然便能识别出真心的。
金是否足赤,心是否纯正,这并不须很多很多的阅历和见知才能明白。
她对顾逸的起心动念,一开始便是真的。
听得车内渐渐再无动静,作为御者的烈长空脸上神色数变,却终是按捺下了情绪。
公冶扶苏早将他所有神情收诸眼中,劝道:“吉人自有天相,烈公子不必担忧过甚。”
烈长空再看一眼车内,沉声道:“我担忧的并不是少师的身体。”
他担忧的是顾逸的心境。
哪怕是瞎子,也看得出来顾逸对阿秋的态度,极不平常,可说得上是百无禁忌。
而阿秋对顾逸,何尝不是依恋备至。
公冶扶苏了然地道:“人是活的,关系亦如燃烧的香韵,是无时无刻不在变化流动之中,烈公子亦是名门高弟,又何必刻舟求剑,胶柱鼓瑟。”
烈长空苦笑道:“可主人并非一般人。他的修行门径,根本是不能动情的。”
公冶扶苏亦有些紧张,道:“若动情会如何?”
烈长空心事重重,道:“他的身躯本就全靠化神丹维持,若道心情动,如长堤溃决,恐怕再多的化神丹亦保不住他的身躯。”
公冶扶苏道:“若是这般,岂非历代鬼谷传人均不可动情婚配。这个门派传承势微,甚至几代都没有一个传人,看来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烈长空叹道:“长生久视之道,岂会没有代价。而鬼谷传人须以天下为念,舍弃自身,亦由此可见一斑矣。”
阿秋是于中夜时分,被一阵叮铃铃的铃声惊醒的。
那铃声似远又似近,数度萦绕于耳边。却并不怎样烦人,还显得颇为清越好听。
但眼见车厢中月色映满,正是月出中天的中宵时分,如此有人似近似远的跟着,便显得殊为异常了。
阿秋睁开眼时,却见顾逸依然在沉睡之中。她以手探了探他脉搏,知道无恙,只是累极而眠,不由得放下了大半个心。
车外烈长空与公冶扶苏的低声议论,一字不落地落在她耳中。
公冶扶苏道:“我们此去大宛山,可曾先由少师御者通报隐世宗? ”
烈长空略一踌躇,答道:“此事涉及主人至密,故而并不曾先通报。但以主人与厉宗主的关系,这般突如其来亲自登门亦不算冒昧,因此我也没有多作安排。”
公冶扶苏道:“那这铃声的主人,来意便极难揣测了。它跟了我们一路,直到此刻我们将渡剑阁之时方才显形,又刻意诱导我们偏离官道大路,是敌是友难以分明。”
阿秋仔细在脑海中搜索有关大宛山的传闻,但隐世宗号为隐世,便极少在江湖中直接出面,故而亦是被兰陵堂在地图上忽略的一处存在。
不过以往师尊万俟清倒曾提起过厉无咎这个人。他只是评价说,厉无咎是他所见过的,天底下最淡泊的人。与他相比,顾逸都可算是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了,而前中书令上官谨虽然是君子剑传人,亦自有一脉凛冽的锋铄剑意在。
厉无咎这般的存在,竟会培养出萧长安这样的弟子,亦是令人难以置信。
阿秋想起一事,于是出声问道:“西南一地,除了隐世宗之外,可还有别的势力?”
烈长空没料到她已醒来,倒是有些意外,片刻后道:“永定侯樊缨,在此亦颇有影响力,因为西北军是西南诸郡的北面屏障,樊氏本就有正义之师的美名,深得当地民众信赖。不过,这人藏头露尾,不像樊氏作风。她们若要和少师打个招呼,必然直接亮明来意。”
阿秋仔细思索,而后道:“那么下一个问题就是,来人是否是冲着少师来的。”
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来人若是冲着顾逸而来,首先他必须明知车中之人是顾逸。但如烈长空所言,他们一路向西南而行,并未通知过任何隐世宗的人,理应无人知晓顾逸来此,也就谈不上针对顾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