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秋悚然而惊,想要脱身离开他的圈抱,可她愈是挣扎,他愈是收束得紧。
他轻笑道:“白天是谁,求着我抱?”
阿秋略冷静下来,终于发现她错在哪里:和顾逸这般同车而坐,只怕本就是危险之至的事。更何况夜晚的顾逸,大约比白天更不受控制。
叮叮当当的铃声,清脆而悠然,适时地自远而近的响起,在夜间料峭的山风中,颇为突兀。
顾逸眼中的光芒瞬时收去,向车外吩咐道:“不必管,继续往前。”
此刻往前,是万丈悬崖之间萦系着的一道索桥。两侧雾气弥漫,云海翻卷。
一个温和悦耳的女音传来,道:“请少师止步。”
前方云雾弥漫,影影绰绰,索桥正中,有一道人影,正举剑而立。
若只听她声音,阿秋几可肯定,必然是上官玗琪、宸妃李岚修一般的大家闺秀,皆因发言吐辞均极有教养,如此这般跟了他们一路却不动任何声色,直到顾逸看破她的迷阵,即将渡桥之前,方才现身阻止,足见涵养和耐心。
但她这般深夜踽踽独行于索桥,又见出几分诡异。
烈长空纵身而出,喝道:“来者可是隐世宗弟子?少师要见厉宗主,岂容你在此拦阻!”
那青衫女子夷然不惧,温声道:“烈首座请勿再往前一步,否则我将挥剑断桥。”
她口中如此说,人人皆知她必然不是玩笑。因她手中四尺青锋,横绝峡谷,寒光闪烁。
此地通往对崖,仅此一条索桥,若被她断去,便无法再入西南。
公冶扶苏及时出声道:“此索桥为西南入中原唯一商道,是昔年厉宗主与樊将军耗费不少人力物力方得修成,自此巴蜀与中原通商可少走一个月路程,姑娘若断此桥,是遗害本地百姓,使商业不兴。”
那青衫女子叹道:“因此,我亦希望少师信人信言。只要少师答应不入我西南,我亦可不必硬行断桥,行此无奈之举。”
她的口吻斩钉截铁,明明说的是威胁的话,却心平气和,宛如事不关己。
此刻马车止步桥头,万山千壑,夜风猎猎,愈显劲急,那青衫女子仗剑屹立桥心,当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公冶扶苏和烈长空生平都是见过大阵仗的,但于此刻对着这一桥一人,却是纵有百般计策也使不出来,只得干着急。
阿秋见此两相胶着境况,却想起一事,扬声向外道:“天机令在此,无论姑娘是何人门下,何派子弟,还请回避罢!”
她一边说,便一边自腰间解下安道陵所赠的那块金色莲花印文的天机龙令,伸手递出窗外。
天机令原本是白道武林中,大师姐荣月仙之物,可号令天下诸正道门派。“风雅书生”荣月仙其时亦是风头无两,惊艳一时。即便多少年后,亦为江湖追慕的神话。只要这青衫女子是武林一脉,无论是谁的门下,均不能不服天机令号令。
即便相去甚远,亦清晰可见那女子身形微微一震,一直淡定的声音中亦流露出几分诧异:“天机令四十年不曾动用,如今却落在姑娘手中?”她凝神注目马车上阿秋伸出的那只执着天机令的纤纤素手,忽然道:“车中的这位姑娘,想必就是近来名动天下的少师传人罢?”
阿秋却不知短短数月间,自己的声名鹊起,竟连这西南边陲之地都已传到。她呆了一呆,却心念电转,想到对方仅以一张天机令,以及自己此刻与顾逸同车的事实,便猜出自己身份,以对方的消息眼目之灵通,和宫廷的联系之紧密,必定出自名门。
而这西南之地的名门,更是五个手指头便数得出来。
她这一发呆,顾逸已然伸手将她的手拢回,轻描淡写地传音出去道:“能以青鸾铃设五行之阵,迷惑识途老马,又敢孤身前来拦道,你必然是厉无咎的弟子。只是我二十年前与厉无咎相识时,他身边并未有你这样一个人。”
无论武林世家、各大门派,没有人敢不卖天机令主的面子。那青衫女子虽然意外,却已从容收起手中剑,躬身道:“弟子的确入门较晚,未有缘拜见少师。既天机令主在此,弟子不再阻挠,就此告辞。”
她口中说着,收剑向后便退,一个呼吸之间,便即已没入对面崖岸云海之间,无影无踪。
公冶扶苏心中狐疑,却不便问顾逸,只得向烈长空道:“烈公子从前可曾与隐世宗门人打过交道?”
烈长空不解其意,却从实道:“我出身江东的天权世家,公冶家主想必也听说过,二十岁剑法鞭法有成后,便投于主人座下,此后奔走尽在南朝境内,极少到边陲,西南山区更是从未来过,而隐世宗门人亦绝少涉足朝廷事务,多是暗里支持,故从未与之有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