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秋本来紧张,但闻得她这句,却不由得想笑。白莳和公冶扶苏大约是真的没有犯过什么杀人放火的罪状的。她自己可就不好说了。
可她笑意未达唇角,已然凝住,皆听得那管事在外回道:“那军爷说,上面交代他们,找的是一位公子和一位姑娘,那两人都是京城来的贵人,品貌均很不错。我猜着,大约他们一开始将家主当作了要找的人,露了脸才知不是。”
车厢之内的三人面面相觑,竟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他们都想到了同一种可能。
阿秋控制住声音,不露情绪地道:“既是找人,为何没有画像张贴悬挂?有没有说什么事由?”
管事回道:“大概是因为明面上,要拿的人并非钦犯,故军爷们只得私底下搜捕,也没说什么事由,只说上面在找人。”
他寻思了一下,道:“那军爷也抱怨,上面的命令来得古怪,说若是遇见了这二人,不要动手擒拿,而要飞报州府,沿途只暗中盯住这二人动静。军爷说,想来对方是大人物,他们这些下面军士轻易拿不住,上头是怕打草惊蛇。”
阿秋的心便是一沉。
公冶扶苏向车外道:“你打听得很仔细,去吧。”随即略一忖度,向阿秋道:“姑娘怎么看?”
阿秋沉声道:“这道命令,只怕是针对我和师父来的。”
当初顾逸带她出京往西南来,落在武圣祠的众人眼中的,便是他们二人。至于其后公冶扶苏和烈长空等在途中接应,却是当朝诸人并不知晓的。
她再道:“至于方才并未被人认出,一是师父并未和我一道,二是军士只知有一名女子,我和白画师在一起却是两人,人数便不对,故而军士没想到这一节上去。”
白莳便道:“姑娘说得有理,因为官府绘形图影,并非照着真人画的,往往只能仿佛其大概,姑娘和我在一处,军士完全想不到这上头去,便未留意了。”
公冶扶苏却并未再接口,因他脑中亦如阿秋一般,在急速盘算对策。
如若这道命令真的是针对阿秋和顾逸两人而来,那么下命令者究竟是何人,又有何居心,便难说了。
公冶扶苏道:“此刻京中,知道姑娘回京的,除了陛下还有何人?”
阿秋断然道:“即便连陛下也不知回京的只有我一人。我虽接到上官大小姐的书信,却并未回信,皆因想着过几日便回了,有事可当面讲,不须多此一举。”
公冶扶苏道:“这般说来,就连陛下亦不确定你何时会回,他只是要求少师回京,却并不晓得回去的会是几人,以及何时才回。”他皱眉道:“那这道命令,会不会是陛下发的,专望你们回去?”
阿秋苦笑道:“这可能恐怕不大。以师父和陛下熟谙彼此的性情,若要回去,说一声便是,若师父不回去,陛下也不会拿麻绳绑他回去。如此这般兴师动众,可谓多此一举。”
公冶扶苏面上露出难言神色,叹道:“若非陛下,那就难料吉凶了。”
阿秋已不待公冶扶苏再多言,斩钉截铁道:“必定有人,不想师父回去。”
她此言一出,车内登时震动,再无人说得出一句话来。
以少师顾逸在南朝这十年如日中天的声势,竟然有人敢作此想,这显然已出乎了所有人的想象力。
大衍朝的崛起与兴盛,几乎是与顾逸的名望牢牢绑定,固不可分的。从来都不会有人试着想象,一个没有顾逸的大衍朝。
更何况此时的顾逸,在世人眼中正值鼎盛之年,并非是垂垂老矣,等待权力交班的岁数。
阿秋的这个猜测,若能坐实,立刻便会为南朝这初安甫定的半壁江山,带来一番风雨惊撼。
公冶扶苏片刻后,才艰难地道:“姑娘可能大致猜出,是什么人,我们也好提前防备。”他这话,言里言外,便是已然将自己与顾逸及阿秋视作一体了。
阿秋垂首片刻,苦笑道:“说到底,我入宫时日尚短,与南朝这些门阀并无深交,而这些底下的暗流涌动,师父还在的时候,表面几乎是看不出来的。”
但她心中,亦隐约捕捉到了一些线索和痕迹。
顾逸于武圣祠现出白发灰眸原形,当时诸人或来不及推究,但过后必能从谢朗,以及她的身上隐隐绰绰推断出大概,毕竟人人皆知,她是顾逸弟子。此后顾逸带她远扬而去,而朝中顾逸多时缺席,谢朗自然会设法为他掩盖,但逃不出有心人的眼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