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安听得此言,面上却露出大不自在之色,抢着道:“我已替你想出了办法,不过姐姐,有件事,你需想清楚。”
阿秋听得萧长安竟有办法,乃是意外之喜,立刻道:“我需想清楚什么?”
萧长安注目于她,一字一句地道:“此刻,你只是隐于东宫的宾客幕僚,若你想抽身而去,随时都可以。但若我的计划成功,则娥须姐姐和绿珠姐姐自然可救,但是你将正式作为顾逸的承继者亮相世人眼前,到那时,你陷身而今南北对立的国势政局,就不是说抽身即可抽身的了。”
他再向前一步,沉声道:“我的意思是,你真的打算为天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吗?毕竟人一旦踏上争权夺势之路,便几乎是一生一世的事,除非死去,否则再都难回头,因为一着不慎便是前功尽弃,满盘皆输。在这一点上,无论你是为了天下公心,还是个人的权欲,都是没有分别的。”
萧长安如此说时,连上官玗琪亦是目光灼灼,朝她看来。
阿秋却是错愕片刻,迎向萧长安眼神,反问道:“为何你会有此一问?”
萧长安未料到她会反问如此,愕然道:“什么?”
阿秋轻声道:“这个问题,你必然不会问我师父,不会问太子,甚至也不会问裴大小姐,虽然他们所做的,也是同样的事情,但你只会问我。你是看不起我,或者是觉得我不会有这般的决心?”
萧长安先是哑然,随后失笑道:“我不会问他们,因为我不在乎他们是否会中途退出这个争夺天下的游戏,而我也很清楚他们每个人参与这局游戏的动机。可唯独你,”
他加重语气道:“我在乎你的决心,也不明白你要参与进来的目的。”
四周忽然静寂,恍若空气忽然凝滞。
萧长安轻声道:“我很担心,你之所以要这么做,仅仅只是为了顾逸。”
一旁的上官玗琪听得明白,亦暗赞萧长安眼光雪亮通透,一句话便已点出了问题的核心所在。
如阿秋所说,顾逸争夺天下权柄,为的是实现他的政治理想,而这并非一句空口白话,且是已经为天下人所信服的事实。而无论谢迢还是裴萸,他们都是肩负着与生俱来,振兴家族的使命,家族与国家于他们原本便是一体。
其实萧长安与上官玗琪自己,也是同样情况。
但阿秋不同。
她从前是独来独往的刺客,是作为兰陵堂的利刃刺入大衍宫廷,最终却因为顾逸叛出师门。
上官玗琪直截了当地道:“萧小侯爷的意思,阿秋你若只是为了少师,其实你可以有另一种选择的。”
阿秋迷惘地道:“什么?”
亦不怪她迷惘。她从前在兰陵堂,从来唯师父万俟清之令是从,即便后来会有自己想法,亦仍以遵行师令为世间行事的唯一准则。而入宫后时常与顾逸在一起,耳濡目染,她自然而然便觉得顾逸所做都是对的,而她也想去完成他的愿心,这都是很自然发生的。
萧长安眼见得阿秋并不明白,他亦不想她明白,立刻阻止道:“我没有那意思!”
上官玗琪却哪里由得他打岔,横了他一眼,轻松地道:“那即是说,若你只是为了少师,你本可以直接选择他这个人,而不是他这份未竞的事业,否则岂不是舍本逐末,缘木求鱼。”
萧长安大怒道:“上官大小姐你究竟在胡说些什么?阿秋当然有她自己的想法,她又不是顾逸的牵线木偶!”
阿秋此刻心头却是一片迷茫,说不出半句话来。
上官玗琪身为剑仙的修行,令其通透敏锐的道心,使她看问题更为直接,也更接近本质。
这是阿秋从未想到过的角度。
上官玗琪毫不客气地道:“横竖上官家已经打算隐退,我也不必再为王朝做说客。在我的眼中,人还是应该追随本心而活。以为自己是权力的主人者,常常亦是权力的奴仆。而于个人而言,以一生精力争逐天下本就是一种牺牲。若没有别的事好做,这般做倒也不是不可以。可若明明心中有更想要的事物,却在此枝节上浪费时间,兜兜转转,那又是何必?”
她再加重语气,道:“我这话未必不是说给你听的,萧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