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阿秋的朋友,她旁观者清,却仍不得不服气萧长安的布局。因为光明正大,每一步都昭然可见,却令人明知也不得不踏入。
阿秋不可能放弃这个令舞部登入大雅之堂的机会,她必然会与张娥须、崔绿珠一起参与《韶》、《武》的演出,皆因除了她,舞部并没有合适人选,联络起安公和太子谢迢这等天然的雅乐人才,更遑论令下至乐府,上至朝官的众人戮力同心,共襄盛举。
她不得不再度审视面前,出身兰陵萧家的,不世出的天才,亦不得不再度掂量上官家退出朝堂的打算。
那并非是为了个人,而是天下未来将落入谁手的问题。
东宫接到令阿秋入正殿听封的旨意,是在第二日午时前后。
阿秋原本与萧长安、上官玗琪三人皆在书房,陪侍谢迢议事,忽然前殿便传来小内侍急匆匆一路跑进的脚步声,且是边跑边呼喝道:“乐府安公前来传旨,着令典乐石挽秋前去徽音殿听封。”
上官玗琪与阿秋彼此对视一眼,从眼神即可明白对方心思。这必然是萧长安昨日发的功,已然生效。遑论敌友,他的效率的确惊人。
而萧长安一身青衫,长身玉立于太子身侧,微笑指点他方才写的字句,便如此事与他无关一般。阿秋亦暗自佩服他的镇定。
谢迢闻得此信,却是手中笔落,惊诧地站了起来。显然他对前事一无所知。
由此亦可知,萧长安绝没有将自己的实力,和他办得到的事情,在谢迢面前全盘托出。当然这并非他的错误,皆因如若谢迢知道萧长安的真实身份及能力,必然会怀疑他在自己身边的用心。那是任何一个未来君主都会怀疑的。
谢迢沉声道:“我令长安接回师妹,这事并未过明路,只算是乐府私下接回自己属员,又怎会捅到陛下面前去的?”
又看向阿秋道:“即便赵昭容念着你帮她放出了上官大小姐,不来为难你,软禁你二人在此,已算是很客气了,又怎会想起这时候给你加官进爵?”
萧长安所设计之事,虽然瞒着太子,但终究是为了阿秋,因此阿秋并不打算出卖他。
她斟酌须臾,答道:“也许是情势发生了什么变化,令昭容觉得不得不倚重我这个少师传人,故而决定给我一个像样些的身份,方便在宫中朝堂行动。”
谢迢皱眉道:“历来加官进爵,可以是赏也可以是罚。若她有心排挤,名升实降,将你远远流放去百越、东夷之地采风,你却是不得抗旨的。”起身道;“我与你一同去,若真是这般,我也可为你辩驳反抗。”
萧长安见谢迢处事竟有如此果断的一天,眉目似乎瞬间深沉,似笑非笑地道:“殿下打算怎么替姐姐辩驳反抗呢?以东宫身份驳回圣旨吗?”
谢迢洒然道:“我会说,老师曾留下话,先代雅乐需正谱较音,且指明这必须由师妹和我一起完成。雅乐是一国体面,甚么民间采风,哪里有朝堂廊庙所用之乐来得紧要。而无论赵昭容如何擅权,也做不出来老师人刚走,便当他的话是空气的事。因其余百官,也不会服气。”
不得不说,谢迢判断极准。阿秋若要以少师传人的身份涉足朝政,顾逸从前的面子再大,朝中官员十个有九个都会看风使舵,几乎不可能支持她。但阿秋若只是以典乐身份留在东宫校正乐谱,而赵灵应居然连此都不能容,必要设法将她赶出去,则大半官员都会被激起义愤。
萧长安闻言,神色淡淡不见如何,却也不再反驳嘲笑。但阿秋却能想到,他必然也惊诧于这些与他们相处的时日里,谢迢由内而外竟似变了个人一般,不但积极主动,且于处理事务大有长进。
其实谢迢本身资质并非驽钝,只是从前无人有空顾及他的存在,储君的境遇又过于孤单,没有发挥才干的机会,故不得历练。
由此亦可见,飞凤四卫这些同龄人以及阿秋的到来,的确令他多了很多思考,也更有了迎难而上的热情。
但可能这未必,是萧长安所乐见的。
只是,玉愈琢愈亮,世情越历越明,他也无法阻止谢迢必然的成长。
阿秋却心想,既然传旨的是安道陵,那么几可以肯定,不会是坏消息。她还未想好如何回答,已听见门外安道陵的声音洒然响起道:“殿下无须担心,既是我陪她过去,若真有对阿秋不利,我也会代表乐府上下反对。”
殿内三人,除了谢迢以外,都躬身道:“安公。”,唯独萧长安称的是“师父”。
安道陵目光停留在萧长安身上,一闪即逝,随即不动声色向谢迢见礼,道:“据我听说,是因北羌使团将要入朝拜谒,陛下决定令舞部准备六代大舞以作呈献,好证明我们南朝才是真正的华夏正统,因此需紧急提拔乐舞人才,主持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