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谢迢心头,却又是另外一重感受。
他觉得这所有一切变化,均是由师妹阿秋带来的。从前飞凤四卫也在东宫当值,但对他均是淡淡的,客气有礼的模样。挑不出什么错处,但都更像是因家族使命而不得不应付他。
绝非此刻眼下,拧成一股绳的模样。上官玗琪和裴萸固然都明白地表达不愿意嫁他,却也同样明白地表达了政治立场上,上官家和裴家将会对他提供毫无保留的支持。值此父亲病重,顾逸离去之际,这当真给了他极大的激励。
阿秋当然不能告知他们,此消息系师父万俟清夜入金陵台所传达,她只说由少师御者探听而来。
上官玗琪颦眉道:“既是军阵乐舞,必由军人带兵器上殿演示,其形式大约便与我们上官家的剑舞乾坤定世歌类似,只不过我是独舞而他们是集体献舞。但听着便有种剑拔弩张的不祥感觉,不知为何?”
萧长安自方才起便一直一言不发,恍如无闻,此刻亦不接话。
阿秋心知此次北羌出使,必定少不了萧家在北朝王廷的推波助澜,否则岂能来得如此及时。这边神獒营刚索舞伎,立刻北羌便来了使臣,且提出以乐舞较量高下。只是立场所限,萧长安即便知道什么,怕也不会透露太多。
她终于有点领教北朝萧氏的厉害了。那便是,无论萧家人做什么,大概都是笑里藏刀,一环套一环,前手接后手。即便你明知他心怀叵测,却也拿不住他任何把柄。而且,亦很难对他讨厌得起来。
萧长安觉得了她在看他,便向着她一笑,仍并不多言。
只听得门外一阵脚步由远及近响起,刚踏进殿来的樊连城闷声哼道:“那是自然。因无论怎样听上去,都是应了那句鸿门宴上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上官玗琪终于转向萧长安,沉声道:“你兰陵萧氏,究竟打的什么主意,竟要派一只军阵过来上殿表演?”
萧长安见终躲不过,只得双手摊开,以示无辜,苦笑道:“我虽为萧姓子孙,但既入仕南朝,萧家也不会所有打算事无巨细都向我交代得清楚分明的,那与叛国何异?萧家的主事之人,亦绝不会这般信任我。”
阿秋心想萧家的主事人若非是你本人,又还能是谁?上官玗琪已皱着眉头先一步问了出来:“你萧家的主事之人,此刻究竟是何人?我听闻北羌荡平中原,令其余四部臣服,又仿效中原汉制,建都城,称帝王,都少不了你萧家推波助澜的功劳,这位背后的主事之人,怕也不输我十三叔公当年的本领了。”
萧长安苦笑道:“上官大小姐勿要逼人太甚,我可不是间谍,而是少师亲自选定的隐世宗弟子,既入隐世宗,便首重宗门义务,红尘家事,早已不放我心上。我现在只盼望莫要有朝一日,与本家之人对面战场相见,便已足感幸运了,哪里还敢去打探萧家的主事人?”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却是滴水不漏,若非深知他底细如阿秋者,也难以较真他这些话是否有纰漏。
毕竟萧长安是顾逸引荐,这是朝野上下所共知的事情。
上官玗琪见问不出什么话来,转向阿秋道:“你可知这《破阵乐》之议,究竟是北羌何人提出?我虽生平未曾去过北羌,却也知少数民族虽然个人能歌善舞,但若论军纪如一盘散沙,若论讲求秩序和训练,整齐划一、进退如一的军舞,怕是没那般容易排出来,如今立国甫定,理应亦难以抽出人手来排演这般一支大型军舞。难道北羌何时亦有了舞乐道的高手不成?”
阿秋被她问得直冒冷汗,亦首次见识了上官玗琪的识人断物之智,短短数刻内几个问题,无不直击要害,令人难以招架,稍一分神,怕是即刻露出端倪。
她当然不能回答说这《破阵乐》便是她师父万俟清亲口承认,由他亲自训练的。只得斟酌着道:“既少师御者侦知此事,想来不假。但具体何人操演,恐怕在北羌内亦属于机密,不是那么容易探得到的了。”
她话音刚落,便见萧长安似笑非笑向她瞧来,才醒悟自己刚刚迫不得已,在上官玗琪的目光如炬之下算是撒了个谎,终于领会得萧长安方才的压力了。
上官玗琪皱眉道:“这却难办。历来上阵,首要知道是对方主帅何人,方能根据其一贯战法、个性拟定策略求胜。如此刻这般,我们连对方主事之人是谁也不知道,与蒙起眼睛上战场有何异?”
谢迢此刻恰到好处地插入道:“无论对方主事者为何人,他的策略都已很明显了:北羌兵马之强盛,人人皆知,他以此《破阵乐》展现于南朝宫廷,当然为的是在我南朝人面前炫耀其不仅善于武功,且亦精通文治,也懂得攻心之术。他此来,为的必然是不战而赢取我南朝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