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出师,以秋风扫落叶之势,一夜斩落三名封疆大吏人头,而后于群战中从容退去,赶回兰陵堂向师尊复命。
万俟清所在的松雪堂,自幼年起她已然来过了无数次,早已无比熟悉。
但在此刻功成归来的她眼中,望去亦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霞光似血。丝丝缕缕,浸润山河,浸润战火焚烧下的苍生和土地。
而她只是拂去心头若有如无的复杂感受,重令心神恢复冰雪般清明的状态,信步拾级而上。
每次面对师尊万俟清,无论是过手试招还是只是回话,她都务必会令自己处于最完美状态,绝不会掉以轻心。
因为师尊一言一行,均有深意,亦是不经意地测试。
突如其来的箫音便在她踏足鹤逸峰最高一阶时,幽然响起。
似带着亘古的唏嘘,又充满无可奈何的伤感之情。每一个音符都那般灵动与深长,跃然于峰峦之巅,仿佛在勾勒着一幅千回百转,深刻隽永的画卷,有时是庭院深深,高门绣闼的深闺感怀,有时又转入烟雨蒙蒙,小桥流水上凭舟独立的惆怅心境。
阿秋忽然发觉自己的思绪竟然被箫声牵引,跳脱遐想开去,心神剧震之下立刻回守,稳住灵台清明。
再听之下,箫声便不再能动她情绪,只是一段变化莫测的音声而已。
她一步一步,行得极慢。每一次落足的时机,均有意无意踏在箫声的间隙。
空气的质地似都变得粘稠,而箫声似乎也不再能那般轻易自如地流动,竟然带出几丝凝滞生涩。
自鹤逸峰的山门,到万俟清所处松雪堂的大门,距离并不很长,往日只需几次起纵,她便可轻易抵达松雪堂外。
但今日今时,这段路却令她走了半个时辰之久。
山头平日亦有白衣弟子往来值守,今日却空无一人,只余箫声起落,袅袅散落山间。
待得她一步步行到松雪堂外,额头已现晶莹微汗,脸色亦呈不明显的微红。
即便她身陷重围之中,与人生死相斗时,也不曾将这般吃力之态现于颜色。
两位师兄公仪休与墨夷明月一左一右,正侍立于松雪堂大门之外,两人均是神情凝重,一言不发。与其说是专候着她,更似是在等待着堂内万俟清的某个重要决定。
在远方经历杳如梦幻般的生死血战后,千里跋涉而回,又经历箫声考验,此刻再见两位师兄,任是铁石心肠,阿秋的心绪亦难以不感受到一种再世为人般的温暖与亲切。
就在她喜悦之情甫动,才要出声招呼时,公仪休与墨夷明月同时生出感应,向她不约而同投来一记警告的凌厉眼神。
公仪休更是不动声色,极快地举手指向院内。
那只是一个瞬间的动作,几乎快如电光石火,公仪休旋即垂手,便如什么事都未发生过。
阿秋立刻醒悟:这考验还未结束!
果然箫音感应到她精神略松,立刻转高昂,如决堤之水,向着她的耳鼓汹涌而入。
公仪休和墨夷明月已同时伸手捂上耳朵。
而阿秋在听到音声变化的那一瞬,甚至来不及去思考与感知那箫声里忽然汹涌的情绪,立刻凭本能挥出右手。
闪闪发亮的“刺秦”,沿着她的小臂滑出,迅捷无伦地切向空中。
“斩。”
她轻轻吐字,“刺秦”锋锐的刃光,在空中切划出几道看似毫无规律的弧线。
截断的,正是音流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