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玗琪冷然道:“规矩是人定的,时世改易,家族规矩也不会是一成不变。萧小侯爷只要知道我上官家的武学传承,代代有人坚守,绝不会出现断层即可。至于每一代传人的身份来历,我并无义务相告。”
阿秋瞧着她在石盘上反复触摸试探,道:“看你的手势模样,对于开锁一道,竟似比我还熟悉。”
上官玗琪闻言,一向静若止水的面容亦浮现了一丝温柔笑意。她淡然道:“初入禁地时,姑姑见我郁郁不乐,也不忙着督促我学武,而是给了我七八个这么大的锁当玩具,让我解着玩。我那时不知厉害,只当是一般的孔明锁之类,满以为顶多半天便可解出来。谁料,”
她忽然止住手上动作,面容呈现惘然神情,是陷入了往事回忆中去。
如上官玗琪般的剑手,一旦动手做事,其专注远非常人所能想象,她此刻忽然停手,自是往事对她的冲击非同小可。
阿秋亦想象得到,小时的上官玗琪,必定也是出尘精灵一般,文质彬彬的小姑娘,想来解九连环、孔明锁之类,也是她在家中常玩的游戏,故当时不以为意轻敌了。
她忍不住问道:“然后便如何了?”
上官玗琪深吁一口气,双目流露出如梦如醉的神情,道:“那是源自战国时期墨家的传承,经每一代上官家守墓人改造后的机关锁钥大成精华。什么‘七星联珠'、‘日月盘瓠’、‘九合阴阳’,每一套锁层层开阖,均是变化万千,生趣无穷,而每以为至尽头,又有一重机变生出,变化中处处隐含呼应关联,实在是令我大开眼界,废寝忘食沉迷其中,竟达七日之久。”
阿秋和萧长安却是听得瞠目结舌。
按照上官玗琪的说法,七八个代表上古至当代,机关锁钥最高水平的大锁,她只用了七天时间,便已然融会贯通,彻底掌握其中窍诀,此等惊人的天赋悟性,不愧是超逸群伦的剑仙之资。
若以机关消息学而论,光凭上官玗琪曾经拆过的这七八个锁,恐怕便是南朝当今第一的机关大家了。即使不提她上官家人的身份,眼前这“星运八方锁”,若连她也打不开,那么整个南朝恐怕没有人能打开。
上官玗琪仰起脸来,望向镂刻星斗云纹的穹顶,继续地道:“等到那些锁一一被我拆解完成,由于过去数天过于殚精竭虑冥思苦索,,我只觉得整个人如自一场大梦中醒来,恍惚有今夕何夕,此生何世之感。天顶云阔星疏,世间山河清远,而我亦忘却了入禁地前的所有心事,只觉诸般幽郁沉恨一扫而空,有再生为人之感。自那以后,姑姑方始教我习剑。”
阿秋听得入神。而上官玗琪至此,也终于多少向萧长安透露了教导她的上一任守墓人身份:她既然称之为“姑姑”,那必然是个女子。
萧长安却一反常态地,没有得意或者嘲笑,只是道:“却未料到,举世无双的南朝门阀第一剑手,超然世情外的上官大小姐,在入家族禁地修行前,亦会有过消沉伤感得那般严重的时候。”
阿秋却是没注意到这个细节,经由萧长安提起,方才醒觉,确是如此。
上官玗琪口口声声,虽然只提自己那七天七夜何等沉迷于那个“解锁游戏”,但那何尝不是对于当时现状的一种逃避。而以她这般超一流的悟性和心性,竟要在解了那么多锁之后,神思方始清明,而她的授业师长看出她才到了可以练剑学武的时候,可见当时的她,心境原本是多么灰暗。
而萧长安观人精明之处,犹在自己之上。
上官玗琪露出苦笑神情,缓缓道:“那是因为那个时候,我失去了从小到大庇佑着我的姑母。”
她口中说着,手上已经开始发力。
但见石盘内部机杼开始加速运转,其中沙流先是快速旋转,继而倾泻而出。
而后其上星斗天文亦不住轮换位置,发出彼此碾轧的声音。但这声音并不浑浊,反而如乐音般美妙清越,五音一轮,节奏有序。
栎阳神君辨识片刻,便道:“这是《黄钟》、《大吕》的音调。”
到得此刻,就连傻子也看得出来,上官玗琪已经顺利开启了这星运八方锁。
由远及近的地底,传来隆隆声音。
阿秋心想,怕是明日朝中,观天台又得上报,建章城中枢宫城有地震迹象。
随着隆隆声愈来愈近,众人面前的石门终于缓缓向两旁分开。
一座雄伟壮丽的地下宫殿,就那般赫然耸立在众人眼前。水银为海,铸铜为山,兵甲战车林立,便如帝王生前寝宫那般豪富奢华,气势宏大。
萧长安方要第一个闪身而入,栎阳神君淡然道:“这墓室尚是初次开启,可不像你入过的那些,曾多次经盗墓贼进出,机关暗箭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你要第一个进,射成靶子的多半是你。”
萧长安闻言收步,接着又不服气地道:“我本想我经验多点,可替你们担当些风险,但您老既然警告了,那还是您先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