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瞥之间,那人便给了阿秋强烈的印象。
却并非因为他进入了阿秋的防范距离,以至于她本能生出警惕,恰恰相反,他令阿秋生出的感觉,反而是熟悉和亲切。
但也没有更多时间让她想清楚这感觉从何而来。
裴萸的槊和殷商的弯刀,同时闪着寒光左右分别向她招呼而至。
阿秋先以轻巧手法挑卸开殷商那形如弯月般的尖刀,而后架剑硬格了裴萸一记。
这一下硬碰硬,她自己踉跄向后退了半步,而裴萸亦不好受,长槊险些脱手,双手虎口亦渗出血来。
得这一顿之机,阿秋正要提剑再上抢攻,忽而听得脑后风声剧响,是有劲物正破空向她袭来。
阿秋此刻再无暇应付面前,侧身闪避,全凭听风识器之能,堪堪躲过一记“噬日箭”。
她立身未稳,另一箭已至,取的仍是她背心。
阿秋心下大震。这人能发连珠箭,可谓防不胜防。若裴萸和殷商再伺机进攻,她今日必无生理。
她刚立稳身形,来不及再变换方位,当机立断转身,以“镂月”全力抽出,在飞箭抵达身前半尺之地时,准确无比将其击落于地。
这两下当众接箭,已是尽展她身法之快,反应之捷。即便周遭神獒营军士都是敌人,却也不得不叹为观止,一时间全场鸦雀无声。
阿秋凝目望去,却见方才脱身而去的裴傲,正远远屹立高台上,面带微笑,左手正将弓收回肩上去。
裴傲的神情好整以暇,但阿秋却立刻意识到情形有异。
方才发出的两箭声势惊人,均被她或避或接,但凭武者的直觉,她只觉得危险并未真正过去。
而她身后裴萸和殷商,并未趁此机会向她偷袭。恰恰相反,裴萸大喝一声道:“小心!”
就在此时,一支黑色精铜铸就的箭矢,无声无息地,突然出现在她身前,取的正是她右胸之位。
这一箭远不如前两箭那般气势汹汹,但阿秋仅凭直觉便能知道,这一箭方是真正的杀着,而前两箭只是虚张声势掩人耳目而已。
就凭此箭破空而至竟能毫无声息,便可知发箭者将弓矢之力全部收束于箭身,毫无破绽散逸。
而且此箭发射的时机,正是她刚仓皇接完两箭之后,正常人都无暇再顾及这一箭,可谓防不胜防。
她此刻闪避已来不及,只能举剑格挡。但她心知肚明,对方全力以赴蓄势而发,自己是仓促变招以迎,这一箭,大概是挡不住了。
不只她看出了这一点,她身后的裴萸和殷商也看出来了。
两人自她身后分开,一左一右抢上,哪怕阻得一阻也好。两人此刻心中都是同样念头,就是阿秋若真的今日交代在这里,怕是要天下大乱。但连阿秋自己都来不及格挡,更遑论从后抢上的他们了。
就在此刻,斜方位上,刚才那不动声色走近阿秋一步的颀高军士,身形忽然动了。
也不见得他如何出手,但见他身形一闪,直掠过阿秋身前。
阿秋只觉得手中镂月被他一带,对方的手掌已经握上了她持剑的那只手。
她心下这一惊,比之方才看到裴傲的第三箭更甚。因为这般一个普通的神獒营军士,竟然能轻而易举近身搭上她的手。这份功力修为,怕犹在裴萸和上官玗琪之上。神獒营何时竟隐藏了这般的高手?
但对方显然并无敌意,就在那一带之间,金铁交鸣声起,裴傲发出的,原本必杀的第三支“噬日箭”,已被“镂月”轻而易举地拨开,直落到地上去。
且那军士所取的身位极其微妙,除了阿秋身后裴萸、殷商能看到他手上动作,其余周边神獒营的人看来,他是试图趁机偷袭阿秋,却被“镂月”一带而开,且镂月顺其势头,正将噬日箭一拨而下。
这人握着阿秋的手拨开“噬日箭”后,立即松手飘身闪退,直隐入人群中去。他方才所有动作都在一呼吸间完成,快如闪电。
场中先是静滞片刻,裴萸一愣之下,与殷商交视一眼,两人同时作出了一个决定。
裴萸收回手中回龙槊,大喝道:“大司乐连接裴家三箭,毫发无损,此阵神獒营甘拜下风,愿赌服输!”
裴萸人称“弓槊双绝”,而裴傲的箭法虽不比她更高明,却胜在能发连珠箭,且最后一箭无声无息,乃必杀一招。自从他自行揣摩悟出此箭法,陨于他箭下之人,不知凡几。这也是他继裴萸后,成为建章师第二人而无人质疑之故。
殷商亦随即收刀入鞘,躬身而前道:“愿赌服输,殷商愿随司乐大人入宫习《韶》、《武》!”
他身后的十数人,各自交换眼色,亦陆续趋前道:“大人神功绝技,末将等心悦诚服,愿随大人入宫习舞,助成国礼。”
在裴萸表态认输,加之这些人带动下,剩余场中的神獒营将官,即便本有踌躇的,亦不得不纷纷趋前向阿秋行礼,表明愿追随于她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