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定了定神,回以一个礼貌微笑,道:“我不过向神君求证一事,现在已得到答案,便出来了。”
萧长安不动声色地和她并肩而行,口中笑道:“请问是什么事呢?今日我听说你与上官大小姐、裴大小姐一起去了神獒营拣选参与演出的军士,不过回来东宫的只有上官大小姐,我奉太子命急着找你,她说你大概在栎阳神宫,果然如此。”
阿秋心知肚明,上官玗琪并未将神獒营发生的生死风波告知萧长安。她略一沉吟,答道:“我想请栎阳神君参与《韶》、《武》演出,不过已经为他所拒绝。”她这话不中亦不远矣,以之敷衍萧长安,是毫无毛病。
因她去神獒营选人,回来时便顺带想起了栎阳神君本人亦是绝佳人选,这般思路天衣无缝。
萧长安一听得她要请栎阳神君参与,似是立时紧张,而后听得栎阳神君拒绝,便放松了下来,他也不问为什么了,只是笑道:“此人虽被称为神君,但终究善恶莫测,来历亦难晓。姐姐少招惹他是最好。”
阿秋试探地道:“对于他的来历行止,小萧你是否有去查证过呢?”
萧长安目光闪动,顾左右而言他地笑道:“姐姐是土生土长的南朝人,又比我早入宫,你都不清楚的事情,长安更是所知有限了。”
阿秋淡淡地道:“你之前不知他的存在,这般说属正常。但我不信,以你万无一失的性情作风,在自武阳陵回来后,会不去查此人的底细。”
萧长安微笑道:“知我者,阿秋姐姐也。”他随即收敛神色,正形道:“栎阳神君传说产生的时期,在前桓之末。但在大衍建立后,此地的传说便销声匿迹了,但不知为何此时又忽然出现。我对此君的感觉,与隐世宗厉无咎相似,他当是一位隐世的前辈高人。”
阿秋听他提到隐世宗厉无咎之名,心中没来由一痛,想到厉无咎正是因顾逸而被萧长安逼入生死关,脸色不由得便寒了几分。淡淡道:“我发觉你很喜欢在前辈高人身上找便宜。被你查清楚来龙去脉的高人似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希望你不要把主意打到这位神君身上。”
萧长安闻声而知阿秋不悦,微笑道:“姐姐过奖了。长安小小后辈,怎能对前辈高人做成妨害。不过,姐姐似对栎阳神君很是维护,这倒是令长安,”他顿了一顿,声音低沉地道:“不太高兴。”
其实阿秋一贯并不喜欢玩心眼,尤其对着一个自己原本算得亲近信任的人。
她沉思片刻,终于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停下脚步,看定萧长安道:“隐世宗厉宗主,因贵姊萧羽之故,被你逼着打赌,又因为要维护我顾逸师父,最终发出天命谶言而入生死关。而我顾逸师父,也是因为信你之故,无法及时得到化神丹,才被迫退隐。而这所有的根源,都是因你顶替了令姊萧羽,作为飞凤卫入了南朝宫廷。”
她一边说,萧长安的脸色先是一僵,而后却越来越冷。阿秋瞧在眼中,却决意今日要把话说个清楚。
她并非不知萧长安对自己的格外容忍,但她却不想利用这种容忍。
兰陵堂“荆轲”,神兵堂堂主,虽然是刃冷无情之人,也不在乎对着敌人空口白舌撒谎,却无法长期忍受对自己身边至亲之人虚与委蛇。
阿秋一字一句地道:“萧羽也好,厉无咎也好,我师父顾逸也好,都不曾害过你,且都对你有包容照顾之德。但你却一而再的算计他们每一个人。小萧,江湖血冷的道理,我并非不知,但实在无法苟同你的做法。”
萧长安脸色变幻,眼中似要冒出火来,狠狠地道:“那是因为你是江湖人,而我是朝廷人。阿秋,我不许你这般的来评判我,千秋之下,谁都可以讲论我几句,但唯独你,我不许!”
他伸出一只手来,便要抚上阿秋的脸庞。
阿秋早有准备,并不后退闪躲,而是一手拂向他手腕,另一手瞬间以二指搭上他咽喉要害,毫不回避地回视他。
萧长安回过神来,眼神回复清醒,立刻放手,就那么毫不抵挡地,任阿秋抵上他咽喉。
他就那般深深凝视着她,眼中清醒得如同寒潭,再无一丝一毫波动。
阿秋听得他道:“那么你呢?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你包容,不在意你的来历,你的目的,也从未想过出卖你邀功,你可曾感激过我?”
阿秋一时间血都凝固了,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她听得萧长安继续地道:“第一次见你,我便瞧出了你举手投足间有武功底子,你瞒得过孙内人她们,因为她们不会武功,你瞒得过裴夫人和赵昭容,因为她们不曾私下密切与你接触,可你又怎么可能近身瞒得过一位飞凤高手?”
阿秋恍然大悟,道:“那时你带着我飞檐走壁,根本是在试探我是否会武功。”
萧长安唇角溢出一丝苦笑,道:“不无试探之意,却也有轻薄之心。你若非出自江湖,而是普通女子,根本不会任由得我贴身揽着你,面不改色地穿墙过屋。”
阿秋张口结舌,半晌道:“我也可以仅是因为信任你的本领。”
萧长安苦笑道:“姐姐,即便你任我接近你是信任,可飞檐走壁上房揭瓦这种事情,只有江洋大盗才会习以为常的。”
阿秋再度哑然。
所以根本从一开始,他便怀疑她的身份。
她抵住他咽喉的两根玉葱似的手指,终于缓缓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