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秋暗道这人能进能退,见自己不入毂立刻便能圆回话头,心机之深可见一斑,果然是厉害角色。
她道:“那么宁王殿下,嘱意的究竟是我南朝哪一位佳人呢?”
斛律光神情越发慎重,以手加额道:“贵国第一门阀上官世家之女,上官玗琪。”
他这个答案说出时,无论是公仪休还是谢迢,立刻都变了脸色。
公仪休是尴尬加上不敢置信。因为南朝人人皆知上官玗琪的性子,那是谁也不敢捋的一把虎须。
而谢迢的脸色却是青一阵白一阵,好大一会均缓不过来。
斛律光见二人神色如此古怪,亦首度出现了注意神情,道:“怎么?小王的请托有很大问题么?”
公仪休先深深吁了一口气,而后神色也变得极为郑重,道:“请问宁王殿下在北羌时,对上官大小姐的情况,究竟知道多少?”
斛律光立刻两眼放光,道:“那可说来话长。说起来,小王对南朝淑女的仰慕,可以追溯到前代的上官皇后。当时她曾有一卷真迹书帖,流入我北朝宫中,小王那时年少,得之如获至宝,日日临摹,至今仍对其风骨神韵,惊羡不已。”
此刻不仅是谢迢和公仪休,便连阿秋也哑然无语。
无论这斛律光说的是真情是假意,至少他此刻表现出来的状态,确是痴于书道者才会有的虔诚。
公仪休咳嗽一声,道:“宁王殿下大概不知,此刻本朝的这位上官大小姐,虽是熙宁皇后的亲侄女,据说却并不擅长书法。”
他没说出来的却是,这位上官大小姐,不擅长书法,却很擅长拿剑砍人。
斛律光正色道:“不要紧的,她姑母早早入宫,想必上官大小姐从未领受过她书艺的熏陶,故而不知个中真味,便谈不上爱好与否。若她嫁给小王,小王今后会亲自教她写字,她必能发扬熙宁皇后遗风,成为日后与熙宁皇后并驾齐驱的一代名媛佳人。”
他这番话说完,便连谢迢原本一阵青一阵白,变幻不定的脸色,都缓缓恢复了正常。
皆因哪怕以谢迢之少经世事,亦知他这天外之想,是断然不可能成功的了。
斛律光娓娓道:“当年上官皇后殁时,小王亦在宫中,望南行吊唁之礼,皆因心中一直将她视作书法开笔的老师。而武帝与皇后之间鹣鲽情深,亦成为了北朝上至宫廷,下至民间的一段佳话。因皇后爱好诗书礼乐,当她薨逝时,武帝便向天下征集孤本文集,以作陪葬,免她泉下寂寞,其中我北朝提供的几册诗歌,文集,便是小王亲自整理审定的文稿,也算慰了小王生平悬想之思。”
他这般侃侃而谈,期望之真挚热烈,便连阿秋也觉得,简直有些不好意思拒绝他的要求了。
公仪休再度干咳一声,动着脑筋道:“宁王殿下若只是想要娶一位上官家的名媛,那倒不必定是上官大小姐。殿下您说呢?”
他以肘轻推谢迢,谢迢会意,应承附和道:“确是如此。上官为百年世家,每一代的女儿均知书识礼,多有贤妃贤后,除了……上官大小姐玗琪之外,也都具一定的书道素养。宁王若只是想要上官皇后的同宗血脉,我们可以从上官族中挑一位其他小姐。”
以阿秋与上官玗琪交情之深,却从不知她竟是她们上官家这一辈女儿中,唯一不会书道的人。她想这般看来,谢迢对于上官玗琪的了解,某些部分似乎比她还要多些。毕竟两人算是世家,自幼相识的了。
至于上官玗琪为何独不学书道,阿秋也想得出来原因。
她是睹物思人,难免伤痛。她既不愿再步姑母的后尘,也就半点不想再图才女、贤女的虚名。
斛律光若真心执意要娶上官皇后同族同宗的女子,以寄托他多年以来的悬想切慕,公仪休所言,未尝不是个折衷的办法。
自然,前提是他须真心实意,而非只是借口。
斛律光却信心满满地道:“小王意中之人,便是上官大小姐玗琪,而非别的上官家女子,还请太子殿下和左相大人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