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玗琪清冷自若的声音响起道:“大约要让殿下失望了,玗琪除了剑道一无所长,琴棋书画一概不会。”
直听得阿秋暗地里直咂舌,心想上官玗琪也真够干脆的,就差说自己是文盲了。且不说南朝的高门仕女,即便阿秋在兰陵堂,所受乃是刺者训练,那琴棋书画作为兰陵弟子的入门修养,多少也是耳濡目染的。
若斛律光是正常人,听到上官玗琪的回答便该瞠目结舌,最好从此打消娶她的念头。因为没有哪个皇子会想娶这般的女子为妃的。
孰料斛律光只是微怔,立即便和颜悦色地道:“大小姐若有兴趣,这些小王都可以教你。”而后便向从人不由分说地道:“去取棋盘棋子来,我要与大小姐对弈一局。”
她心中这般想,目光却不由得往楼台下望去,这却是她作刺者的本能习惯,勘测地形,拟定逃走策略。
孰料这一看之下,却呆住了。
别无他故,只因一丛牡丹之畔,站着一个人,只可望见其背影,却是在负手看花。
那丛牡丹,却是一本二色,粉白相绽,正是她自西南带回来的稀有品种,以粉色的“内人娇”嫁接于雪白的“玉楼倾”母本之上,后来被顾逸硬生生改了个名字叫“兄友弟恭”。
那人身形是个男子,萧疏轩举,洒然若神。
唯一特别处,便是如她们一般,以斗笠垂纱遮去了容颜与头发,故只能大概见其身形。
但诡异之处,却是这偌大园中,静无一人,此刻却忽然冒了个人出来,且不知他何时到此的,竟然毫无声息。只此一节,便可令阿秋寒毛倒竖,心中警铃大作。
耳畔却室内传来细微地“啪”一声,似是上官玗琪以手掌按于桌面,淡然道:“不必劳殿下的驾了,我话已经说明,若殿下仍想娶我,便须与我有一战,时间便定在国宴之后。”
斛律光终于郑重起来,道:“若是小王不答应呢?”
上官玗琪道:“殿下自可以不答应此次约战,不过,便不必再提娶我一事,因上官玗琪绝不会嫁给一个连试我之剑的勇气均没有的人。”
阿秋知到得此刻,上官玗琪便已用上了激将之法。
此刻斛律光再无退路,一是答应与她决战,二是放弃娶她之愿。
不得不说,走到这一步,连阿秋亦暗自佩服上官玗琪的决断与强势,直到目前为止,她步步压着斛律光,迫使他不得不回应她的意要求,这亦是极高明的剑道之旨。
斛律光长吁一口气,阿秋的心忽然本能地提到了嗓子眼,目光不由得再度扫向楼下伫立那人,却发现不知何时,牡丹花侧人影已杳然,那人身形已然无影无踪。
她曾与上官玗琪约定,若有问题,摔杯为号。但她亦很担心,斛律光一方是否也有某种类似摔杯为号的约定。在上官玗琪无论怎样都不入毂的情况下,斛律光是否会作出以武力强行拿人的决定。
此刻碧芙馆的情形处处透着可疑,而她又只能寸步不离地守着上官玗琪,不敢去别处查看虚实究竟。
便听得斛律光悠然地道:“我可以答应大小姐的约战,但大小姐可否陪小王下一局棋?”
上官玗琪还想拒绝,斛律光已然道:“若一个月后我比武能胜大小姐,自无别话,以后与大小姐相对时间还长,但若小王万一输了,那么今日与大小姐之会,怕便是此生唯一一会,”
他迟疑,而后深深道:“听闻昔年关内侯李明远将军,不远千里来朝上国,但他此生与熙宁皇后的缘分,也就是金銮殿上那匆匆一面而已。”
此言一出,果然连上官玗琪也默然了。片刻后,她口气缓和道:“好。”
上官玗琪之前说琴棋书画一概不会,自然是为了亮明不买斛律光的账之意,她入禁地学剑是熙宁皇后殁后之事,在那之前她不可能真的在琰秀身边什么都不学,安心只做个文盲。
斛律光霁颜微笑道:“多谢大小姐赏脸,取棋来。”
阿秋听得室内棋子落盘陈列之声,规整有序,心中不知上官玗琪棋力如何,正犯嘀咕。又听得斛律光温声道:“此番对弈,不知胜负谁手,我们下个小小彩头如何?”
上官玗琪仍是平静无波地道:“殿下随意,玗琪皆可。”
斛律光道:“若小王侥幸得赢,想向上官大小姐讨取你头上的玉簪以作纪念。若大小姐赢,你可以任意向小王提出一个要求,只要小王办得到,必定竭诚尽力。”
阿秋暗想,若此请求放在别的女子身上,多少会心软动容,感念其真情,那么一个月后的比武,即便能胜,怕也未必会出全力。这斛律光当真是第一流的外交人才,攻心之术确实高明。
但凡一个女子,觉得一个男子是真心爱慕于她,即便自己并不怎样喜欢他,也很少能对他下得了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