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较热门的选题是但丁的《神曲》,以及现代社会心理问题的剖析。歌颂、讽刺、批判、解构,万千色彩绘作众生相。
又一次被人潮冲散后,年留青向佚彩递出手臂。
看出他的不安,佚彩没有把手搭上去。“走吧,带我看看你指导的作品。”
年留青垂下胳膊,身影有些落寞。
展厅的冷气开得有些大,蓦地,微凉的指尖滑进掌心。
年留青嘴角不受控制地翘起。
就算此刻人群密集如蜂蛹,也能在他心里酿出蜜糖。
年留青指导的作品被安排在展厅三层。
映入眼帘的是一面巨大的三折叠屏风,用色大胆,对比鲜明,灵感源自文艺复兴时期画家弗拉·安杰利科的《最后的审判》。
祂端坐高台,一侧仙之人兮列如麻,一侧群魔乱舞,最中央的天使手举白色T型十字架,黑色翅膀平直展开。
只不过慈眉善目的天使们变成了一个个滑稽脸表情包,对应不同的网络热梗,甚至不乏对维纳多某知名政客的调侃。
至高无上的祂抱着键盘,微笑俯瞰,圣光普照。
只是嘴角有些戏谑。
当观者惊呼这些牛皮癣一样的荒诞元素简直亵渎了完美的构图,也就落入了作者的圈套。
“有点意思,这作品能展出,我怀疑是叫你来背书的。”把它放在三层,佚彩能明白琉森维特学院策展人的苦心了。
“若批评不自由,则赞美无意义。”年留青知道,她一定会对这幅作品感兴趣,每个创作者的身体里都藏着一只优雅的野兽。
他们相视一笑。
年留青是佚彩一手带出来的,他们眼中的世界是相似的,没有人会讨厌一棵完全按照自己心意生长的、生机勃勃的小树。
“留个作业,你觉得‘创作自由’是一个伪命题吗?这个问题不需要答案。”
佚彩窃笑,要做就做那种展馆里聊作业的扫兴家长。
顺着林荫小路绕过广场,还藏着一个画展,甚至没有检票员,偌大的展厅陈列着巨幅油画,只有他们两个参观者。
空旷的展厅里,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佚彩反手钳制住对方,却是唐栖迟。
“嘶,好疼~”唐栖迟揉了揉发红的手腕,指痕清晰可见。
佚彩立马撒手,唐栖迟的手跟年留青一样,估计都是上了保险的,金贵得很。她以为是幕后黑手,没客气,唐栖迟的手腕险些脱臼。
年留青冷笑一声,“这位先生,请不要在艺术的殿堂发出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声音。”
如果手边有凉水,年留青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浇过去。当然,开水更好。
“抱歉,”唐栖迟微微欠身,礼仪挑不出错处,“亭晚小姐知道的,我的皮肤总是很容易留下痕迹。刚才一时间情难自制,让外人听见是我的不对,见笑了先生,向您致歉。”
“看来两位相识已久,我就不介绍了。”佚彩退至一旁,大有把舞台留给两人、生怕血溅到身上的意思。
毕竟是杀人未遂的死仇。
佚彩跑去展厅另一侧看画。嗯,线条充满律动,真不错,一不小心就沉浸进去了呢。
唐栖迟压低声音,状似友好地和他握手:“上一刀是你命大,可惜我已经答应过不对她身边人出手。我以后会常常出现在她身边,如果你余怒未消,也可以还我一刀,——我不会死的。”
年留青知进退、识大体。只要唐栖迟不给佚彩添麻烦,他怎么蹦哒都无所谓。
“你以为我不敢吗?”年留青伸出手,唐栖迟只感觉疼痛如同一阵强劲的电流蔓延掌心。“敢动我的画,真想把你的手砍下来。”
唐栖迟阴恻恻地盯着他,意识到年留青指的是那时,私自给他的画作上色的事。
当初选择第一个对年留青下手的原因很简单,也是因为那些画。扑面而来的情感过于厚重,当时的唐栖迟不甚理解。
年留青温和的眼睛闪烁着笑意:“别怕,只是两个星期用不了这只手而已。不过你这样的大明星,应该有仆人追着喂饭吧?”
“给我留一只握枪的手就行。”唐栖迟讥笑道。“不然凭你这小身板,可护不住她。”
唐栖迟能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他已经从偷听的人那里掌握了线索。
“我不会让她比我先死。最好的结局是我死后,她为我难过,然后马上忘掉我。”年留青像是说给唐栖迟听,又像是说服自己。
“……你恨她吗?”
“当然不。我只是不知道可以怎么爱她。”年留青一向平静的眼底埋着厚重的痛苦。
能够叫她的名字,能够与她同行,已经是莫大的恩赐。
他不敢贪心。
唐栖迟算明白了,张亭晚的身边,尽是些疯子。他一个,画家一个,还有那个盛晗。一个个打着保护的旗号靠近,其实张亭晚从来不需要保护。
是他们需要她。
唐栖迟诚恳建议:“想死我可以破例帮你,让她永远怀念你的音容笑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