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颂心中的想法转了几圈,他重新看向王织意,笑了笑,模棱两可地说:“你为什么在这里,我们就为什么在这里。大家都为了同一件事而来,没必要这么针锋相对。”
停顿片刻,他淡淡地补充:“神也不会喜欢我们这样,难道你想做让神厌恶的事?”
王织意皱起眉,探究的目光看着云颂。
云颂神情坦然地任她打量,并给出温馨提示:“还有五分钟上课,你确定要一直站着?”
王织意看了眼时间,又扫了眼教室中已经坐好的其他人,只好先带陈正瑶去座位坐下。
算上云颂他们,教室中已经有21个学生。
抛开欢喜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谈,云颂看着教室中的学生,真的有种自己在上学的感觉,而且他的同桌还是怀川。
其实有怀川陪他,干什么都不错。
上课的铃声响起,老师踩着铃声进入教室。
教青年班的这位老师是中年女性,她的面容平和,气质温润,非常具有亲和力。
云颂发现这里的老师似乎都具有这样的特质,很容易就让小孩子放下防备的心理。
“这节课我们来讲什么是自喜、他喜和神喜。”老师打开课件,“先来讲讲自喜。”
云颂抬头看向ppt。
“自喜,顾名思义就是让自己喜悦。”一进入讲课状态,老师整个人都变得严肃,“让自己高兴开心,有同学就会说,老师,这听起来没什么毛病啊,我们每个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让自己活得开心。但老师现在告诉你们,自喜在这三种欢喜中是低级的,甚至可以说这样的想法大错特错!自喜,说到底就是自私!”
老师每个字都说得铿锵有力。
云颂的身体微微前倾,胳膊撑在课桌上。
他对老师接下来的课堂很感兴趣,想看看她口中究竟还能说出来什么被扭曲的道理。
“自喜说明你把自己放在了第一位,你看重自己多过了看重神。当你自喜的时候,就是你忘乎所以,凌驾于神之上的时候,这是对神的背叛。”老师越说语气越激动,平和的面容上裂开了扭曲的缝隙,露出了里面深深藏起的阴暗污秽,“因此,自喜是我们需要改正的缺点,当你自喜的时候,你就要当心了。但是我们也不必过于忧心,及时向神忏悔,神会原谅我们一时的糊涂,继续赐福给我们。”
云颂听笑了,笑容讽刺。
老师切换到下一张ppt,继续往下讲:“现在来讲他喜。他喜,就是让他人高兴。让他人高兴,这种行为听起来很无私。是不是以为老师又要说这是错的了?不是的,让他人喜悦这种行为并非完全错误。只要你能分清楚他人指的是什么人,你就不会做错。首先,这个他人中一定有我们的家人,我们要让我们的家人喜悦,其次,他人是带领我们的长老和老师,我们要让长老和老师喜悦。那怎么让家人、长老和老师感到喜悦呢?有没有学生回答一下?”
老师的视线在教室里转了一圈。
最终,老师和云颂对上了目光。
她对云颂露出鼓励的眼神,仿佛又变成了那位和蔼可亲的老师:“这位新来的同学来回答一下吧,我们怎么让家长、长老和老师喜悦?”
云颂瞥了眼看戏的怀川。
没有在乎其他人看过来的目光,云颂毫不犹豫地回答:“我觉得应该是听话。”
“回答得很对!就是要听话!”老师喜笑颜开,“你这个回答就很让老师开心。”
云颂敷衍地笑了笑。
老师沉浸在自己的课堂里:“听话,这两个字听起来简单,但做到的人寥寥无几。我们要如何听话呢?答案就是完全服从。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人就会因为你而喜悦,从某方面来说这确实是无私的行为,也是神认可的行为。”
陈去尘提问:“那如果那个人错了呢?他是错的,你也要听他的话,让他喜悦吗?”
老师微微一笑:“你尽管去做,他是错的与你有什么关系呢。他有错,他自然会受到神的惩罚,而你,你只是做了让他人喜悦的事。神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神会宽恕你。”
陈去尘也不是真的想和她辩论,与她辩论也没有意义,她已经对神深信不疑,无可救药。
他刚刚只是实在忍不了这么荒唐的话。
陈去尘说:“我知道了。”
“好孩子,老师知道你没有对老师不敬的意思,不用惶恐。”老师切换到下一张ppt,ppt上的背景图是欢喜神像的照片,“最后,我们讲这节课的重点,那就是让神喜悦。”
“让神喜悦并不难,因为让神喜悦和不喜悦的事情已经写在了书中,”老师两只手捧起讲台上的书,如同捧着一件稀世珍宝,眼神珍重,“但我还是要讲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一定要听神的话,无条件听从。因为,神不像你的家人、长老和老师,神永远不会有错,祂行在正确的道路上,你完成神交代的所有事,你行的道路便和神一样,是正确的。”
云颂看着讲台上侃侃而谈的老师,想起来一句话:统治人首先从统治思想开始。这也是历史上许多权力体系控制社会的基本逻辑。
用神学课塑造集体记忆,又通过老师一遍遍的讲述和家长们日复一日的信仰提醒构建出欢喜神的神圣,然后将不信仰欢喜神的人打成敌人,而信仰的人则会从神那里获得好处。
这样一套流程下来,信仰欢喜神的人将会越来越信赖神,越来越离不开神。
“另外还有一点,想要神喜悦,除了听神的话,还要学会为神奉献。”老师说,“神赐给我们欢喜与健康,我们也要为神奉献自己。就算是生命,当神想要的时候,我们也要毫不犹豫地献上。不要害怕,我们不会死,因为我们的灵魂会去到神的极乐净土。等神降临到这个世界,我们会在神的召唤下死而复生。”
云颂捕捉到关键词,倏地抬起眼。
等神降临?
“老师。”云颂出声打断了她,迫不及待地问,“神什么真的会降临到我们的世界?祂什么时候降临?我们有机会看到神的真容吗?”
老师抬起手往下压了压:“我第一次听见神会降临的消息时和你一样激动。我肯定地回答你,神会降临。我们每个信徒都有机会见到神的真容。至于神降临的时间,那要看我们的努力了。我们对祂的信仰越坚固,我们做的让神喜悦的事情越多,神就会越快降临。”
云颂的表情逐渐冷肃。
难道欢喜神教的目的就是让欢喜神降临?
但欢喜神并不存在。
那么降临的东西会是什么?
“没有具体的神降时间吗?”云颂问。
老师笑着说:“我们普通人怎么可能琢磨透神呢,神什么时候觉得我们诚心够了,祂自然就来了。不过,大长老将神降日定在了每年的九月初七。我们会在这一天举办迎神仪式,就在欢喜神庙中,你们到时候也可以参加。”
她的话似乎并不作假。
看来老师们知道的东西也是有限的。
这些老师们和王秋红这种小组长在欢喜神教中应该同属于一个阶层,无条件地信仰欢喜神,引导更多人加入欢喜神教,但对于欢喜神教内部隐藏的阴暗秘密并不知情。
云颂说:“有机会我们一定参加。”
老师温柔地笑了笑:“神会欢迎你们。”
云颂点点头。
老师接着如何让神喜悦这点继续往下讲。
云颂已经没有兴趣再听下去。
长达两个小时的课堂中间让休息了二十分钟,十一点他们准时下课。
云颂看了眼怀川和陈去尘,两人心领神会。他们起身离开教室,前往餐厅。
餐厅正准备做饭,算上他们三个,来帮忙的学生有九个,完全不会引起怀疑。
云颂在后厨看了圈,发现今天中午有面条。
煮面桶中的水咕噜咕噜冒着泡。
云颂朝煮面桶走过去:“阿姨,我来帮忙。”
“小心别被烫到了。”阿姨将煮面篓递给云颂,“一份的量就是你的手抓一把那么多。”
“知道了。”云颂接过手。
忙了一会儿,他突然说:“阿姨,那儿是不是有一只老鼠啊,我刚刚看到一个黑影过去。”
阿姨立即喊学生跟她一起过去检查。
云颂就借着拿煮面篓的动作划破手指往里面滴了两滴血,天师血比符更管用。两滴血融进面汤里,根本就分辨不出来。
阿姨检查好回来:“没有老鼠,我们平常都会做防鼠工作,应该是你看错了。”
“那应该是我看错了。”云颂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