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泽早已经在桌边等待了。
远远望见他们的身影,亦泽站起身,含笑目视三人走近,先姿态恭敬对着戴望鸿躬身,口中称呼“戴公”,随后,又与渠殊同握手,短暂寒暄片刻,最后,才将视线转向毓琼,笑容便蕴入了眼底,向着她伸出手来,五指修长,虚悬于空中,等待着与她相握:
“毓琼……格格。”
这个许久未闻到已经有些陌生的称呼一出,不说毓琼了,就是戴望鸿和渠殊同都是一怔,纷纷看向他。
亦泽神情不变,视线只是盯着毓琼,微笑。
“这……”
前朝已亡,贝勒爷什么的自然是不能继续用了。毓琼为着对亦泽的称呼已经烦恼许久,本打算干脆喊他“七爷”算了,可现下他竟然还用旧式称呼喊她“格格”,这让毓琼的计划又全数被打乱,顿时在“七爷”和“亦泽贝勒”中犹豫不决起来。
正在迟疑,亦泽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忽地“扑哧”笑出了声。
“真是抱歉,是我失言,吓到你了吧?”亦泽收回手,彬彬有礼地对她躬身,声音低沉又轻柔,带着明显的安抚和几分怀念,“几年不见,你与我在前往欧罗巴洲的邮轮上第一次见到你时一模一样,一时恍若时光倒流,旧时称呼便脱口而出了。现在想想,那时年少,怀抱一腔热忱踏遍西洋各国,真是最好的时光。”
亦泽温声细语,毓琼的思绪便随着他一起,也仿佛回到了当年那段在欧罗巴洲游历的旧日时光。她的天真懵懂、恭亲王的严肃睿智,还有他对自己的照拂与保护……
毓琼不由也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来。她主动伸出手,纤细五指举在亦泽面前,微侧了头。对他狡黠挑眉:“好久不见,费扬阿。”
这下换成亦泽怔愣了。短暂的惊讶之后,他垂头,忍不住轻笑出声,然后才重又抬首,握上她白皙的手掌,微微用力与她交握,很快便颇有风度地放开:“你还记得这个名字。”
“那是自然。我问过恭亲王爷身边的侍卫的,费扬阿是器宇轩昂的意思,那个时候我就想,这个名字着实与你很配。”毓琼对他眨眼,“后来才知道,费扬阿只是你的化名,你的名字叫亦泽。我还可以叫你费扬阿吗?”
亦泽深深凝视着她鲜妍美丽的脸颊,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初春的傍晚,她立于繁复厚重的花窗之下,一个人便点亮了沉重凝滞的宫廷。
“自然可以。”他缓缓点头,像是许下什么承诺,“你永远都可以这样叫我。”
两人相对而立,男人高大俊朗,女子美丽灵动,竟然很是般配,似乎周围的一切都成为了他们的陪衬。
渠殊同皱了皱眉,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他面上笑容不变,脚下却迈出一大步,立于毓琼身边,生生插进了这幅和谐的画面之中:“夜晚风凉,还劳梅鹤君在外等待,是我们夫妇之过。今日久别重逢,还请入席,长叙旧话。”
亦泽视线缓缓从毓琼转向渠殊同,与他沉稳的目光对视,一点一点的,加深了唇角笑容。
“渠先生说的是,”亦泽颔首,后退一步,让出一条进屋的路来,“还请三位入座,离别旧绪待诉,我们来日方长。”
虽然亦泽初到江阳,选的地方和点的菜品,却无不是江阳特色,尤其是江阳特色中最和毓琼口味的那些。
江阳菜色上齐之后,一排留着头的年轻姑娘们鱼贯而入,手中端的竟是京师风味的菜肴,俱都是正宗的京师味道。摆在最正中的,是一个大红色嵌珐琅彩宝的八宝攒盒,里面各色糕点摞的整整齐齐,五颜六色的,很是好看。
“哇,”毓琼惊喜地瞪大了眼睛,“富华斋饽饽!我都快想死这口了!”
“都是你的,”亦泽宠溺的笑,“慢点,别着急。”
毓琼与老朋友久别重逢,席上又都是她喜欢的,这几日有些郁郁的心绪一扫而空,很是大快朵颐了一番。
亦泽与渠殊同、戴望鸿三人边聊边吃,一大半时间里,视线却都落在旁边的毓琼身上。明明说着正事,却不时突然转口,温声叮嘱毓琼小心,关切照顾之情丝毫不加掩饰,别说渠殊同了,就连戴望鸿都看出了些不对,目光在女儿、现女婿和前准女婿之间来回游移,一脸欲言又止。
渠殊同虽面上毫无异色,开口时语速却越来越快,看向亦泽的视线也渐渐不善。只要亦泽的目光向毓琼的方向微微偏转,立刻便会抛出一个问题,随后扬声询问他的意见,迫得亦泽不得不将注意力重新转回自己身上。
这么几次下来,亦泽的视线也渐渐冷了,回答也失了平衡,几次甚至露出些咄咄逼人。
席上气氛渐渐怪异,只有埋首于美食的毓琼丝毫不觉。
就在渠殊同和亦泽两人愈发针锋相对,戴望鸿甚至已经在琢磨,如果他们二人打起来他要帮谁的时候,旁边的毓琼忽地“呀”了一声,眉头紧皱,脸颊涨得通红。
戴望鸿还没来得及开口关心,两道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
“怎么了?”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