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往屋里灌,又往脖子里钻,满背的汗一受风就发冷,苏初妍往被子里钻,只觉得身上冷热交替,一时间难以醒来。
一只手覆盖在额头上,摸索着上面的温度,然后苏初妍就感觉自己被扶着坐了起来。
“初妍,初妍,醒醒。”
苏初妍艰难眯出一条缝来看眼前人,半日不见,只觉得这人身上脸上都晒得黑亮了起来。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在山里吗?”
难不成她又一睡就睡了一整天?不过才躺下怎么就过得如此之快?
“你别管了,赵月跑来跟我说你晕了,我就跑回来了。”
“不碍事,你不必回来,又死不了。”苏初妍整个人瘫软无力,强撑着身子想要下床。
不值得,不过是才过门,只有数面之缘的新人,怎么值得他丢下活计就傻傻地跑回来?今日恐怕就没有多少钱能赚了。
都怪她,好端端的,竟然在暑气连天的日子里病倒了。
“庄上有一个赤脚郎中,你在家里待着,我去把人请来。”
那又要花多少钱?苏初妍摇头,只觉得脑袋也沉甸甸的,一股一股地胀痛起来。
“你还是进山,趁天还没黑,我,不碍事。”
赵渊哪里肯留下她一人在家中难受,把人轻轻放了下去,打算快些去把人请来。
“赵渊,赵渊。”
“我在。”
苏初妍半撑起身子来,身上的薄被也跟着滑落到背后。
“不要管我。”
“但,你……”
“不要为我担心,死不了。”
“好,我把郎中请来就走,好不好?”
苏初妍摇头:“你去做你自己的事,不要管我,别浪费了钱,我睡会儿就好了。”
“不,我还是……”
“够了!我说了让你不要管我,我是生是死都与你无关,我死了,你大可以去找一个,不要管我!莫要为我花钱,不……”苏初妍撇过头去,不去看赵渊的脸,又怕看到让她心颤的东西,“不值得。”
许久屋子里都没有传来任何声响,赵月坐在房门外的地上斗蛐蛐,又扯了会儿挂在门上的皮毛,起身转了圈,又回来坐下。
“你不要我了吗?”
苏初妍手心冒着冷汗,风一吹干,只觉得冷得很,她把松开的手微微蜷拢,却感觉到手里多了两滴水,她睁开酸胀的眼睛,瞧见了赵渊红了一圈的眼睛,睫毛湿成一团,愣在原地。
“没,没有。”
心口有一丝……疼,不过不多,像被绣花针刺了下,流出一滴血。
赵渊常年在外面风吹日晒,脸像是抹一层薄酱油,虽说脸不白,但苏初妍竟看见他眼底发红,整个人枯萎了般的模样。
“我不去找郎中了,你就在床上歇息可好?我出门去,马上就滚。”
赵渊低下头,看着自己粗糙的手掌,扯掉一块老旧的皮,双手相互搓着,整个人不安至极。
“赵渊,我不该拖累你,你不穷,我们不过是原先的婚约才成为夫妻,本就不该有多少交集。”
“你得了什么病?莫要怕,我定会治好你。”
赵渊迫切抬头,如若初妍病重,那定是苏家对她不好才会落下这些病根子。
他们果真是坏透了。
“并无他碍,只是我觉着对你不值得,我们是夫妻,不过如是以后不如意了,大可各自高飞,可好?”
苏初妍在为自己谋出路,人心难料,她不敢将自己寄托给这看似老实的人,也怕因为自己的猜忌,让赵渊的好落了空。
他们二人最好不过是一起过日子,不过莫要将真心托付给对方。
“若是这样能使你心中欢喜,那我便同意,如若以后你能更好,也不用管我,我希望你平安。”
苏初妍不解,但滴下泪来,带着不同寻常的腔调问:“你为何要对才过门没几日的我如此,好?赵渊,我们可是见过?”
她向来是不信那些画本子里的故事,什么多情郎君只爱一人,什么生生世世,她通通都不信,她只知晓人心难料,人心似虎。
“我不记得了,或许小时候见过,那时候顽皮到处跑,或许有过一面之缘。”赵渊偷偷抬眼打量她的眉眼,看见她的眉眼舒展开,才放下心来。
“赵家的,老朽来了,你家的小娘子可还活着?老朽家的药丸一粒就能让死人复活,你放心,就算你娘子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只需一个疗程,骨头就能长肉,你放心。”
那老头倒是一副童颜白发的模样,两鬓灰色的长发随风飘荡,脚踩补丁布鞋,三两步就飞到了两人的面前。
身上的灰白长袍轻飘,倒是多了些仙人的气质,一根随手折下的木头枝把长发簪起,颈后还落下几缕长发,既仙气伟岸又风流痴魔。
赵渊听见他的话,脸色一下子就落到了地上,恐怕能吓走一只野驴。
“你莫要胡说,你个老东西,我家娘子好得很,貌美又能干,你再胡说一个我就撕烂你的嘴!我家娘子才来就给我补衣裳,我家……”
“赵渊赵渊!你住口!”苏初妍身上绵软,只恨无力起身捂住他那张胡说的嘴,这人一激动就什么话都敢说出口来!
赵渊低头,他又犯错了,遂乖巧站立在原地,只是冲着那赤脚郎中“哼哼“出气。
“来,小娘子,伸出手来。”赤脚郎中收住脸上玩味的笑,将一块脏兮兮的帕子放在苏初妍的手腕上,透过那磨得极薄的手绢,去探那苏初妍的脉象。
赵渊虽说看不出什么名堂来,眼睛也跟着郎中的手指移。
赤脚郎中眉头一拧,脸上不再是刚刚那般的神采,随后又眉头一展,抬起头,朝着赵渊直摇脑袋:“我看这小娘子,恐怕,唉,皆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