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笼罩时,整个西街灯火通明。
淅沥雨声里,街上的官员吏卒们个个正颜厉色,挨家挨户进行搜查。
街角坑洼处积了不少水,几具尸体浸泡其中。
本应该在狱里的前御史中丞左砚方和领旨前去城外视察京军军营的三皇子,此刻都已经成为尸体。
这两具尸体大理寺管不了,只能进宫请旨把皇城司的人搬来查。
大理寺少卿原本是受沈非复的请求来找失踪的祝泽世,在找人途中碰巧发现了这几具尸体才在这地方耽搁许久。
祝泽世失踪约有半日,找人一事迫在眉睫,少卿正准备带着沈非复去其他地方找线索时,有一个居民给他们指了方向。
“不想要你的头,就尽管伸出来。”
呵斥完,吏卒就将腰间佩刀缓缓拔出恐吓那个时不时扒在门口探出头张望的人。
“不敢不敢,草民有线索提供,我看见了……”
才从隔壁搜完出来的沈非复恰巧听见这话,焦急问到:“你看见了什么?”
吏卒收了刀,候在一边。
“大概是今日午时前三刻,我赶上楼去收晒着的酒糟,才收完就看见有一姑娘进前边那书铺躲雨,我本想着去给她送伞,不一会儿就见着里边有人出来,撑伞送她顺着这街往南走了。”
“然后呢?”
大理寺的少卿把沈非复拦在身后,质疑那人:“平白无故你为何想要去给那姑娘送伞?”
“那姑娘是常客,不光我识得她,我们楼里的掌柜、厨子也都识得她。”
“你说认识就认识了?去把你们楼里的掌柜叫出来,本官要同他对证你说的话。”
“不必问了,我知道,”沈非复闻言赶紧扳开少卿的手,抓住那人继续问:“有人送她走了,然后呢?”
祝泽世跟沈非复提过这酒楼,里边的酒糟牛肉就是她出的主意,有人脸熟她是应该的。
“那姑娘没走多远就踉跄了两步,不过有撑伞的人搀着她走,我就没太在意,再然后就有檐角遮挡,看不见了。”
“你说的姑娘可是画上这人?”
那人看见画像连忙点头。
“往南不远处就是城门,皇城司的人分布在城中各处搜寻,你我先出城去寻。”
沈非复闻言就随着少卿往南去了。
京郊一处破庙里,冷风从窗户纸的破洞趁虚而入。
祝泽世被冻清醒了几分,能听见柴禾燃烧发出的噼啪炸裂之声。
“白日里要不是她贸然闯进书铺里,事情就不会败露。世子当时为何不让我杀了她,还浪费功夫将她带到城外?”学徒发问。
戚行宣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让学徒自己想。
两人交谈时,祝泽世一直闭眼假寐,将今日之事的来龙去脉听了个大概——
前御史中丞左砚方是皇后的人,当年想用梁氏私印官钱一案拉祝宥生下位的主意就是他为皇后出的。
舍弃梁氏这颗棋子看似是为了吏部尚书的位置,其实是梁氏父子生了异心想吞下左砚方手里的矿脉,祝宥生只是左砚方清理“门户”时想顺手拉下的。
所以当年就算没拉下祝宥生也无伤大雅,但没人料到陆朝榆的那一纸诉状会突然出现将左砚方判死。
矿脉尚掌握在左砚方手中,皇后只能保他性命无虞,所以他下狱三年仍旧安然无恙。
皇后与戚氏早有隔阂,戚行宣将左砚方从牢里带出来是为了找到那条矿脉,把它握在戚氏手中。
没想到左砚方被出城的三皇子看见,几人被一路追杀至西街。
直到祝泽世进书铺时,戚行宣见她与左砚方身形相似,就用一黑色大氅披在祝泽世身上以冒充左砚方,将三皇子一行人引走。把左砚方留在书铺里。
但祝泽世越听越觉得这话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说今日的情况何必扯上三年前祝宥生被冤一事,而且一条矿脉而已,用得着戚行宣这么大动干戈去劫狱。
“说了这么多,敢问世子其中有几句是真的?将我捆到这里又是何意?”祝泽世也不再继续装了,开门见山到。
“看来郡主醒来有一阵子了,偷听别人说话是很有意思吗?”戚行宣语气里带着几分挑衅,听得人很不舒服。
“本郡主没心思与你废话,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戚行宣耸了耸肩道:“无趣。”
“我哪有你这缺德玩意儿有趣。”祝泽世撑墙借力站起身时低声言语到。
脚下已麻木无知觉,她才站起来就险些栽倒下去。
戚行宣连忙上前扶住,并说:“本世子缺大德但不失小礼。”
祝泽世把被捆住的双手举在戚行宣面前,像是在说:如果这也算“礼”。
“郡主怕是对我有些误会,我是个好人,这是他绑的。”戚行宣一边说着,一边解开祝泽世手上的绳子,并盯了眼火堆旁的学徒。
“方才所言尽数真话,只是多有隐情。那条矿脉被左砚方安排人私采,矿脉不远处还有他的炼银场用来熔贪污所得官银、铸假铜钱,这些事不便与手下说,”戚行宣将手中烤好的野味儿递给祝泽世后继续道:“告诉郡主是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和我一道把这事推到三皇子身上。”
虽说腹中饥饿,但祝泽世并不会吃他递的东西。
戚行宣递给她的食物就像他说要她帮忙一般,看起来人畜无害,实则毒到了骨子里。
“我要是说不,你会让我死在这儿吗?”
“城中情况未定,或许会。”威胁的话被轻飘飘说出,让人一时间不寒而栗。
圣上用祝泽世的婚事牵制戚氏,只要她在成婚前出了差错,无论事出何因圣上都有理由怀疑是戚氏从中作梗。
她若是死了,戚氏就有谋逆篡位之心。
戚行宣不一定敢动她,祝泽世只能做赌:“你要是敢杀我何必等到现在?你威胁我是因为你觉得我不会答应,而且你现在的处境危险,需要我帮你脱困。”
听者闻言一挑眉,摊手道:“本想唬住郡主的,看来是行不通了。既如此,那只好与郡主讲条件了,你若是帮了我这回,日后任凭差遣。”
“任凭差遣”这个条件太空,不过祝泽世眼下正有一件棘手的事用得上他,所以没有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