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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无聊。”
真人在老旧音像店里翻找碟片,他阅读上面的外文,遇到感兴趣的多看几眼,用当地语言询问店主,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后又把碟片放了回去。
“这里有顺平说的那部电影吗?”
吉野顺平摇摇头,“没有。”
一开始在国外旅游时,他们两人既期待又兴奋,可没过多久便腻了,旅游的目的也变成了找录像带。
“真想看那部电影啊。”真人翻阅碟片,“顺平这么喜欢电影的人都觉得好看,那一定有什么特别之处。”
“那也不怎么好看。”
“讲的是什么故事?透露一下吧。”
“讲的是……”吉野顺平面色一僵,苦笑道:“我忘了。”
“顺平也到了这个时候啊。”真人看了眼一旁的日历,“不过在人类年龄里,你确实到了健忘的年纪。”
吉野顺平看了眼时间,有些恍惚。
“已经过了五十几年了……”
坐在收银处的店主满头白发,连咳嗽都要花一番力气,他望着墙壁上店主年轻时的照片,最后目光落在女人抱着孩子的照片上,他若有所思。
“怎么了?”真人察觉到他细微的情绪变化。
吉野顺平摇摇头,“我记得另一个城市还有一个音像店。”
“今天就算了,找一个旅店休息吧,再吃吃当地的特色菜。”
“钱够吗?”
“不知道……”
两人漫不经心地聊着,继续漫长的旅行。
在一个春天,吉野顺平因为淀月发来的一条消息,匆匆赶回日本。
他到达医院时,苍老的吉野凪正躺在床上沉睡着。
如今吉野凪已经八十几岁。
吉野顺平只能依稀通过眉眼去辨认自己的母亲。
他坐在床边,平静地注视母亲的面容,真人站在一旁,看了看吉野凪又看了看吉野顺平。
“你们很像。”
“能看出来吗?”
“灵魂很像。”真人笑道:“血亲之间的灵魂都有相似之处,尤其母亲的相似度极高,所以很好辨认。”
“这样啊。”吉野顺平无奈笑道:“我从来没有仔细去看我和妈妈的灵魂。”
床上的人醒了,老人慢悠悠地睁开眼,涣散的双目在见到吉野顺平时一颤。
“啊,你是谁……”
吉野顺平一怔,他们现在是咒灵形态,吉野凪能够看见他们就说明离死亡不远了。
“我们是咒灵。”真人瞥了眼发愣少年,对吉野凪说:“你现在能够看见我们,说明你要死了。”
“咒灵?真奇怪的名字。”吉野凪发出沙哑的笑声,“看来我这把老骨头也到头了,你这么好看,是上天派来带我走的天使吗?”
“我才不是天使那么恶心的东西。”真人眨眨眼,看了眼吉野顺平,直接说:“你们一点也不像。”
吉野凪的目光投向吉野顺平,“可能是快要死了吧,总觉得你好像我死去的儿子。”
“儿子?”吉野顺平声音隐隐发颤,他明明消除了吉野凪的记忆。
“虽然我知道我没有儿子,但我总觉得自己应该有一个听话懂事不会给我添麻烦的孩子,如果真的有的话,那应该就是长成你这样的吧。”吉野凪眯起了眼,“你叫什么名字呢?”
“……顺平。”
“顺平……”吉野凪念着他的名字,泪水随之落下,“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好怀念啊……”
吉野顺平发出短促的音节,想好的措辞和勉强维持的冷静在此刻崩塌。他呆愣地注视床上的老人,泪水落了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声一声喊着,却不敢伸手握住那只形如枯骨的手。
真人观察哭泣的吉野顺平,眼底慢慢泛出冷意。
吉野凪离世的那一天,吉野顺平以远房亲戚的名义给吉野凪办了葬礼。
葬礼结束后的那天,他久违地回到了还是人类时住的屋子。
“这是顺平以前的家吗?”真人环顾四周,“真普通。”
“这里什么都没有变。”
吉野顺平打开次卧的门,那里曾经是他的卧室,后来消除吉野凪的记忆后,他把自己的东西销毁,让这里变成了客房。
可没想到依然是他当初离开的模样,唯一变的是他以前放录像带的箱子装满了老旧录像带。
那上面都是吉野凪录制的电影,大部分都是他爱看的。
吉野顺平发出无声的悲悯,他在箱子里翻出了一卷无名录像带。
真人垂下眼,“这是……”
“这是我们一直都找不到的电影。”吉野顺平望着窗外的阳光,“它一直都放在这里,被妈妈保留着。”
“……讲什么的电影?”
“我忘得一干二净。”吉野顺平有些恍惚,熟悉又陌生的床铺让他回神,“但我记得那一天。”
“什么?”
“我记得母亲第一次死的那一天。”吉野顺平盯着真人,“那天真人先生来了,假惺惺地安慰我,给予我力量,怂恿我复仇,最后又让我以滑稽的方式死去。”
黑色的咒力如雾气一般慢慢涌动,在屋内散开。
真人缓缓弯起嘴角,“这就是你恨我的源头?”
吉野顺平疲倦地笑了,“如果妈妈没死的话,无论我变得怎么样我都会认为这是我咎由自取,会感激你给予我改变机会。”
“母亲是你的底线。”
“是我残留的最后一抹人性。”
咒力遮掩了屋内最后一抹光,爬上真人的灵魂,吉野顺平贴着真人的心口,幽幽地注视对方。
“真人,你说过会陪我到最后吧。”
真人满意地点点头。
“对,就是这样,像咒灵一样凭借欲望而活。”
他开心地拥住彻底成为咒灵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