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
众人闻言无不惊叹,直夸李陵好福气,一时之间,宴上众人推杯换盏,气氛热火朝天。
这就衬得华书越发沉静无声,好像超脱物外一般,看得雁守疆极为不适,恨不得探手上去摸摸这人还在不在。
直到夜深了宴会才结束,雁守疆亲自把李陵送出军营,很想去看看华书,可这时再去她帐中就不合时宜了,最后还是回了大帐处理公务。
今日月色甚好,帐外兵士巡逻经过时影影绰绰,少顷便见一纤瘦的人影立在帐旁,想要进来又似有犹疑。
雁守疆本不欲理会,端看她能忍上多久。
然而过了半刻不仅不见她进来,反而人影矮了下去,好似抱膝埋首。
“这是做什么?”
华书闻言抬头,猩红的眸子看向掀帘而出的人。
雁守疆一惊,这样子分明是哭了许久,且这一身的酒气比他身上都重,也不知宴席上究竟喝了多少。
雁守疆四下看了一圈,见无人注意,叹口气:“先进来?”
现下虽已到了五月,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但夜里还是冷。
华书穿着单薄,又在外头待了许久,身体早凉了,雁守疆给她倒了盏热水,她捧着还是一脸失神的表情。
“是因为渭源乡的事情?你放心,明日我便重新拟定奏疏给他们再度请封,朝中我自会斡旋,不会亏待他们的。”
华书却摇了摇头,她放下手中杯盏,那动作缓慢而沉重,好像放下的不止杯盏,还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雁守疆心头一跳惊觉不对,果然,下一瞬华书开口:
“此事你不用再管了,我来解决。”
雁守疆心头一震,下意识握紧了拳头:“你,你决定要回长安了?”
华书噙泪点头,垂着头不敢再看雁守疆的眼睛。
“就因为渭源乡之事?我可以解决,你相信我,齐王虽然就封,但我外祖还有故交在朝,我也有好友可以帮忙……”
华书猛地摇头打断了他急切的话:“不是,不是的……”
雁守疆沉默半晌,再开口时嗓音已透着沙哑:“我可以问缘由吗?”
此话一出,华书更是哭得梨花带雨,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我求将军不要再问。此次回长安,恐与将军再无见面之期,望将军万事珍重。”
道别的话终于说出口,华书再也忍不住,扑过去伏在他肩头失声痛哭:“雁守疆,你,你会记得我吗?你会永远记得我吗?”
她酒醉痛哭之下,口齿都有些不清楚,雁守疆强忍心痛与不舍,用力地抱着她,承诺道:“我会永远记得你,记得孟疏。她待人以诚,聪慧,勇略,仁善,疾恶如仇,是我在武威,在边郡见过的最好,最好的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怀中人哭声渐止,呼吸越来越悠长,感受着肩头氤湿的触感,雁守疆抬手将华书拦腰抱起,华书下意识地揪住他的衣襟靠在他怀里,迷迷糊糊地轻声啜泣。
雁守疆不禁将人搂得更紧了些,他心里想着,这或许就是他们此生最近的距离了。
华书帐内酒气弥漫,雁守疆被熏得一晕,他将她放到矮榻上,刚要起身却被她扯着衣襟动弹不得。雁守疆不禁失笑,抬手轻轻将她五指分开。
他静静地坐在榻前看了半晌,脑海中不断浮现与华书相处的回忆。
他们初见之时,华书得意的抛着一枚石子,他躲在树冠上本不会暴露,可那石子从他眼前掠过时,他突然就抬手抓住了那枚石子,圆滑,沉甸甸地落在手心里,压得他心里满满的。
再见时,他在战场,她在丘陵之上,借着一枚利箭遥遥相望。
再后来,她助他摆脱李广利的阴谋,他助她推行屯民之策,她夜闹军市,他罚她入军营,此后,一发不可收拾。
雁守疆闭上眼,不敢再看她,转身离去。
经过桌案时,他视线一扫而过,猛地一顿。
那里放着一片木牍,被旁边空着的木牍压住了上半截,露出的位置写着:‘勿惧,吾即返’。
吾即返?他苦涩地想着,这是写给谁的呢?
她母家尊贵,父家显赫,若有变故,华景不可能安守于此,他也不会没有听到风声。
他怎么都想不通,不过一日时光,究竟发生了何事?让她不得不弃了边郡,弃了军营,弃了这边的至交好友,弃了好不容易追寻到的自己,也弃了……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