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修鸿身体虽然还很虚弱,但精神头看着昂扬了许多,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也可以慢慢开始自主进食了。
闵希瑞把营养师搭配的餐端了进来,耐心地服侍闵修鸿一口口吃完。
“希瑞,你做得很好,帮了你哥很大的忙,我没有看错你。”闵修鸿赞许地说:“我老了,以后你们俩兄弟两个要相互扶持,相互照应,知道吗?”
“他是我哥,应该的。”
闵修鸿长叹一声,欣慰地拍了拍闵希瑞的手背。
门被轻轻扣了扣。
“哥。”闵希瑞站起来。
“嗯。”江赦淡淡应了一声,他看了一眼床上的病人,对闵希瑞说:“我有些事和他说。”
闵希瑞会意,退出房间,给两人留出单独交谈的空间。
闵修鸿双手交叉搭在腹部,平静地看着江赦:“早上,侦查科来了很多人,把闵武抓去审问了。”
江赦:“你后悔了?”
闵武身上犯的事很多,刨去闵修鸿打点过的那一些,这一次没有闵修鸿上下打点,估计很难出来了。
闵修鸿摇摇头,“是我和阿怡把他养坏了。”
闵修鸿又问:“律师说你还没有在股权转让书上签字。董事会里已经没有可以反对你的人了,是合同有什么不妥吗?”
江赦沉默片刻,道:“当初的约法三章,还作数吗?”
看着江赦的样子,闵修鸿预感到即将听到的不会是什么好话。他很想反悔说不行。
“我想好第三个条件了。”
还没等他制止,江赦说:“我要退出闵常。”
“什么?”闵修鸿大声道:“绝对不行!”
“为了我的一己私欲,闵常被我搅得乌烟瘴气的,我很抱歉。”
“不,你做得很好。”闵修鸿叹气道:“你的很多决定,就算是我年轻的时候也很难冒险去做,可你都做的很好。我看过去年的报表,比我理事的时候更有增长潜力。你是我闵修鸿的儿子,你天生就适合这个位置,闵常在你的手里一定会再创辉煌。”
“你比我更能体会这个位置上的身不由己。虽然风光无限、众星捧月,但有太多双眼睛盯着我,盯着我身边的人。你找个合适的人,接替我吧。”
闵修鸿苦笑一声道:“可我只有你一个儿子,难道你要让我这快散架的老骨头重操旧业吗?”
“你可不只我一个儿子。”
江赦的目光平静如水,闵修鸿不禁怔住,看向了床边那杯红枣茶。
闵修鸿看着江赦一一清点自己的资产,这些东西,是绝大数人穷极一生都难以企及的财富高度。
闵修鸿面色颓废又悲恸,二十年前他因为追名逐利而自私地逼走了爱人,二十年后他得偿所愿地掌握了亿万家产,然而这些曾经他视之如命的东西,却被亲生儿子像丢垃圾一样摈弃,连同他这个不称职的父亲。
闵修鸿干裂的嘴唇狠狠抖了一下,“小睿……”
江赦将二十几页的资产目录拢整齐,在桌面轻轻敲了敲,头也不抬地纠正:“是江赦。”
闵修鸿看着青年的侧脸小声道:“你……你以后还会不会和小薇来看爸爸?”
闵修鸿的卧室被仆人打扫得很干净,空气中飘着极淡的药味和花枝的清香。桌上摆着一束新鲜的、带着露珠的洋桔梗,花瓶旁边是江薇送给闵修鸿的那罐牛轧糖,玻璃罐子的瓶颈绕着一条水绿色的丝带,里面的糖果少了一大截,看来闵修鸿这段时间虽然没怎么清醒,但也没少吃。
江赦盯那条熟悉的水绿色的丝带看了很久。
他别过眼,跳过闵修鸿那个问题,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
红色安瓿瓶上的药品名称是丹参酮Ⅱa磺酸钠。闵修鸿知道这个药,是用于冠心病、心绞痛、心肌梗死的药。
闵修鸿接过瓶子仔细看了看,疑惑道:“有什么问题吗?”
“这是两周前我从你的护理药库里拿到的,里面的液体被换成了高浓度的促凝血药物。”
梁秘书是他专门招聘的医学专业的博士生,专门接洽他重金请来的国外知名心血管医疗团队照料他的身体。
他的治疗细程完全保密,连闵希瑞都不能干涉,能接触到这些药物的,只有前段时间一直在身边陪护他的亲妹妹闵怡。
闵修鸿绝望地闭上眼睛,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刚刚被江赦和闵希瑞兄友弟恭的友好关系安抚到的心情重新枯萎下来:“你怎么发现的?”
“那天我过来的时候,发现给你注射的护理员是从一个开放的铁盘里把这支药拿出来的,这种药需要避光保存,而且静脉注射时必须要用葡萄糖稀释,而那一天,他的药量配比完全不规范。你晕倒后,我详细地问过你的医疗团队……”
江赦意识到自己太过分的关切行为,闭上嘴,语气生硬地丢下一句话:“照顾你的人我全都换掉了,其他的,你自己去处理。”
闵修鸿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他静静地靠在床上,像一株被连根拔起的植物,被抽干了所有生机。而那只无情的手,属于和他一起长大的亲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