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轻轻抚了抚影老板的头发,“果然没什么能逃过你的眼睛,那你呢?”
不必明说,影老板已明白他的意思,这人最是阴险狡诈,不可能没看出来她的动作。
“阿云青春正好,如今有钱有权,总不好被我那笨蛋哥哥干的缺德事困住一辈子。她要是实在不喜欢,便算了;要是喜欢,那也算成了一桩美事。”
天子轻笑一声,“阿影还是一如往常地敏锐。”
往日席间同聚时,只要他稍有一点靠近顾云便不露声色地拉开同等距离。他原本以为是他的问题,后来才发现她对所有男子皆是如此。
果然,她也看出来了。
影老板突然甩开了他的手,坐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他,“不正面回答我,你这个‘殷’险狡诈之人,又在搞什么阴谋?”
天子姓殷,单名一个修字,世间大概只有她敢这么拐着弯骂他了。
殷修也不怒,仍是温柔地笑,“阿影为何如此看待我,朕偶尔也无趣,想看看群臣间的好戏罢了。”
他看起来温和无害,眼睛却像一潭深水,她从来都看不透。而他们不过是露水情缘,只看今朝,不问将来,她便也无意看透。
但此刻影老板突然觉得无趣,起身就要走,殷修却抓住她雪白的臂膀一拉,她又重新跌坐在他的身上。
她生得艳丽,此刻面上飞霞,眸中染怒,看得殷修更加心动,暗中用力将她往下按。
“阿影别急着走呀,今日朕做一回你的马儿可好?只有富可敌国、闭月羞花的美人儿才能有此殊荣...”
回答他的,是影老板渐渐软下来的身体和一个大大的白眼。
...
顾云果真如她所说,没过几日便又来找泽仙了。
而泽仙也如约准备好了书桌与笔墨纸砚。
他微妙地感觉到她的情绪不高,进门直接甩了一套衣服给他,说了句“换上”,就到一旁闭目养神去了。
泽仙拿起衣物,本以为是那种不正经的衣袍,打开一看,竟是读书人惯爱穿的青色长袍。她为他准备了完整的一套,甚至还有头上戴的进贤冠。
他依言换上衣饰,走到她身边的另一张书桌旁落座。
“大人,我换好了。”
顾云猛地睁眼,但随即又放松了下来,没有揪住他那句“大人” 不放,毕竟知道她在朝中为官也不是什么难事。
“过来些。”
泽仙不明所以,却还是依言凑了过去。
距离有些近,他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清淡的香气。
除了阿娘,他还从未与一个女子如此接近过,泽仙隐在宽袍大袖之下的手轻轻攥紧了些。
顾云抬手帮他把进贤冠挪了挪,全程没有碰到他一丝一毫,也没有注意到他红透了的耳朵。
“好了。”
泽仙攥紧的手蓦然一松,动作僵硬地把身体重新坐正,耳边也适时响起了顾云轻柔中带着疲惫的声音。
“陪我一起练会儿字吧。”
“哦,好。”
室内于是只剩纸笔相触的沙沙声。
顾云最近有些心力交瘁,新官上任本就诸多事情要处理,偏偏家里还不安生。
阿爹不知从哪听到的风言风语,说什么在京师要想出人头地,必须得进鹿台学宫去学习,因此一次次央求她把阿弟送进去。
她打听过,也同他解释过,那地方除了有真才实学的人,都是累世公卿的世家塞进去的望族子弟。论才学、论家世,都轮不到他顾岳去。
偏偏她一再解释阿爹都不听,甚至无理取闹地开始拿父亲的威严压她。
她看重家人,却也不可能事事都顺着他,因此二人吵了好大一架,最后此事不了了之。
此后,顾云也开始有些抗拒回家。
还是练字好,她每次心情烦闷时,练练字总能平静些。
泽仙许久没有练习书法了。
从前阿娘在世时,断不可能容许他如此放纵自己。现如今,那些劳什子世家礼教、君子风范、贵族雅事,他只想通通抛到一边!
那些冷血的衣冠禽兽,不仅逼死了他的阿娘,还要把他按进世家公子的模子。他偏不!
在这里每一次奴颜婢膝、自轻自贱,泽仙心里都会升起一股报复般的隐秘快感。
但说实话,他其实早就开始后悔一时冲动把自己卖进这腤臜地了。
从前只知男人能作践女人,他一个堂堂男子能吃什么亏?来这里之后才发现,原来女人作践男人的花样也不少,男人作践男人的花样更多,正式出场待客之前,馆中老人给一众新人做的培训便已听得他头皮发麻。
还好,上天眷顾,她出手救了他,就是要他把学到的那些服侍手段全回报在她身上他也乐意。
可惜,她无心此道。
泽仙搁笔,转头看她,却见她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脸颊还好死不死印在了未干的墨痕之上。
他没忍住轻笑出声。她睡着时檀口微张,随着呼吸轻轻翕动,看起来煞是可爱。
她的身上发生过什么呢?
哪有女子这般厌恶男子触碰的,隔着衣物碰一下手臂都不成,还直接将他掀翻在地。
泽仙凑近了些瞧她,只见她眉宇间似有散不开的忧愁,眼下也有些淡淡的青灰。
女子做官不易,她莫非遇到什么困难了?
说起来,她倒是令人钦佩,年纪轻轻就能以女子之身入朝为官,行事也沉稳,明明瞧着也没比他大几岁。
泽仙没有忍住,慢慢抬手向她的眉间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