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其钺原本对于追回她志在必得,此时却不由得泄了气。
“他是谁?”
回答他的只有马车轱辘声。
周其钺心中一片涩然,那个背对着他的瘦削身影如此冷漠,连一个眼神都不屑于给他。
他忽然又觉得自己很可悲。
她从前喜欢那黑心莲王载晞,此刻又与别的男人交颈缠绵,唯独从未将他放在眼里过。
难道他们之间,除了他强求,真的别无他法了吗?
可他已不愿再做那些事情。
最初是他傲慢,觉得她不过是乱世中一草芥,无论好坏,他给她的都该受着。毕竟,弱小的人怎么可能有发言权?
可渐渐地,他发现自己最初瞧不上的人分明有一颗纯洁无瑕的冰雪玲珑心。
她简单纯粹、天真善良、满怀希望与热忱。
他不自觉想靠近。
到后来,他也分不清那些盛怒之下的伤害,究竟是震惊于弱者敢挑战强者的愤怒更多,还是爱而不得的嫉妒更多。
更何况,他那时一叶障目,愚蠢地将自己活在了仇恨之中,从未意识到自己的心意不说,反而恶劣地将自己的痛苦强加在了她身上。
这么个单薄瘦削的人啊,是如何承受下来他那些滔天恨意的?
他一直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只固执地、逃避地认为,把她进一步锁在身边就好了,日子久了她自然就会明白的。
他的爱意,他的歉意,她都会明白的。
直到,她用一场孤注一掷的逃婚戳破了他的自欺欺人,直到,她用一场惊心动魄的“死亡”粉碎了他最后的幻想。
如今好不容易与她重逢,他想结束给她带来的痛苦,挽回曾经的错误。
可却万万没想到,她居然有了别人!还已有了肌肤之亲!
周其钺呼吸不稳,轻声问她:“你要嫁他了吗?”
“他姓甚名谁,何方人士,官居几品,样貌如何?比得上我吗,配得上你吗?”
他像是自虐般,一连串的问题接连抛出来,越想越心绪难平。
她依然没有说话,小小的背影透过缝隙紧盯着外面的光景,似在盼望着马车快点停下。
他似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没我的吩咐,他不会停的。”
随即,他无不自嘲地问道:“现在可以回答我了吗?”
她转身怒目而视,他端坐满眼坚持。
顾云没好气地重复那句,“与你何干!”复又看他,“我回答完了,可以走了吗?”
他却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与我何干?”
“哈哈哈哈,我们一起度过的日日夜夜,难道都不作数了吗?冬日里踏雪寻梅,新年夜火树银花,无数个夜里交换体温、共衾而眠...与我何干?你是我未过门的逃妾,与我何干!”
顾云顿时像看疯子一般看他。
他很快收起了那副癫狂的表情,言辞笃定道:“我说过不会再强迫你做什么,但我也绝不可能放手!”
“顾云,我要你心甘情愿地做我的妻。”
“无论你是要成婚了也好,爱上他人了也罢,我都不可能放手!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五年,我不信我周其钺一辈子都入不了你的眼!”
见他如此,顾云愈发不耐,干脆直言道:“那你也给我听好了!我绝不可能嫁给一个强迫过我、伤害过我的人!”
“你我之间怎么回事难道你自己不清楚吗?不过是你一场强取豪夺,何必细数那些所谓的风花雪月?你可知在你身边的每一天,我都感到无比恶心!”
随即,她指了指自己的小腹,神色激动,“你救我一命,可我肚子里也还了你一命;你为我提供庇护,可我也供你日夜作弄。”
“更不用说你还拿我父母阿弟的死讯来诓骗我!你毁了我的希望,把我困在你身边!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强加给我的痛苦...”
“周其钺,我不欠你的!”
“以后你我大路朝天,各走两边,最好是永不相见!”
顾云的情绪许久没有如此波动,说完有些喘,深吸两口气才缓了语气继续说道:“我言尽于此,还请你莫再纠缠。”
周其钺的眉头皱了又皱,嘴唇张了又张,脸上是下垂的苦涩,嘴角却又强行勾起,似要挤出一丝笑意。
他最终只憋出一句话,“...你现在和家人团聚,开心吗?”
彼时天子仍会定期给他送去关于她的消息,因此他知道她早已寻回了家人。
顾云有些莫名其妙,脑海里闪过那些不愉快的龃龉,却坚定地回答他:“自然是开心的。”
“你可知!”
周其钺有些气急,话说半句却停了下来。
顾云眼中疑惑,静候他的下文。
但随即,他却向后靠在了车壁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好,挺好。”
随即,他看向她,眼里像有厚重的雾,她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