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日春种的辛劳,让人暂时忘却顾及一切惠风和畅,柳暗花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埋头苦干,奔波往复。
但毕扬却觉得度日如年,万事都有些索然无味,就连均逸试图在田中模仿毕岚跃起被摔了个底朝天,也无法惹得她笑意连连。
好在时间有它自己不偏不倚的轨迹。
今日是三月初二。
头一日的春播收尾,院落显然还未从疲惫中苏醒,无风无阳,无雨无烟。
吱呀一声,毕扬先是从房门中探了个脑袋望了望,体察到一切平和安顺,遂即活蹦乱跳地出了屋子,侧身关上了房门。
“师姐这是要出门去吗?”
关门的手还未从门栓上拿开,毕扬就被一句清朗的声音定住了动作。
“师弟这么早就起了,这很好。”她立马作出稳重欣慰的表情,转过身点头说道。
均逸一手叉腰,一手撑着扫帚,看见毕扬特意换上前几日置办的新衣,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接着又看了看被毕扬护在身后的布包问道:“你要去哪儿?”
毕扬听完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双手叉腰冲到均逸面前说:“你如今就这么跟我说话了?”
均逸略微收了收懊恼的神情,但没有后退行礼,反倒站直了身子说:“师姐是要去找山下的穷学生吧?”
毕扬只当是他意欲模仿毕岚教训自己的模样,不在意地嗤笑一声答道:“我去何处自有我的打算,你替我和爹娘说一声,夕食就回。”说罢欲往院门走去。
看到往日定会辩驳两句的毕扬此刻丝毫不想与自己纠缠,均逸只好喊道:“那你今日是不去茶园爬树了?”
毕扬站在院门口背对着挥了挥手说道:“今日就告假一次,反正我已能单手而上,就算歇息等你一日了!”说罢合上院门,活力四射地跑下了山。
日待月落,月盼日升。
毕扬不知书院开课的具体时辰,只能一路加快自己的步伐,穿过绵长的小溪,湿润的布道,氤氲的丛林,浑厚的瀑布,直至走到下山大道的路口。
她停下脚步望着山涧处露出的屋檐一角,缓了缓微喘的气息,期待和紧张交织在心口愈见浓烈,沉得自己久久没有迈开步子。
又不是第一次来,还能有山洞的狼可怕吗。
毕扬心想着,深呼一口气勇往直前地跑动而下了。
已至书院入口,毕扬抬头望向十几台石阶上的青瓦灰砖。细细算起来,这还是毕扬第一次踏在书院门口的石阶上,先前两次不论是欣喜的探望,还是失落的告别,都止步在稍远的牌匾处,未敢上前。
时日尚早,四下无人,激动的心情也在宁静安详的环境中逐渐平复下来,她小心翼翼地拎起衣裙,抬起步子,走向这个朝思暮想的天外世界。
石阶四周偶有青苔,中间却平整光亮,许是昨晚的露水过重,浅浅侧映着毕扬步裙的倒影。想到书院众多学子,每日纷至沓来,依次经过石阶的景象,她埋头细数着,继续往上走。
“毕扬!”
毕扬闻声抬头,正好在石阶地平线对上了子期的双眸。
他站在院墙旁,手里拿着一个布兜,见到来人,立马跑过来伸手说道:“路滑,当心脚下。”
子期话还未说完,只见毕扬已三步并两步,迅速走完台阶,站在他面前。
“我可是来晚了,莫不是已经开课了?”毕扬看到子期如此急切的模样,意外地问道。
子期看着毕扬忽闪忽闪的眼睛着急得直想往院门里冲,滞空的手又赶忙拉着她说道:“哪儿能呢,此时再晚不过卯时四刻,怎么也要到辰时初才会开课。我想着你定会早来,所以才在院门等你的。”
“原来如此,还好还好。”毕扬长长地呼了口气,这才定住神,打量起子期来。
他今日的穿着比上两次见都要整洁许多,一袭夜紫色的锻衫上配着上次见过的小兔子玉佩,冠以增青色纱帽。不知是许久未见还是人靠衣装,毕扬只觉得子期谦逊雅致得有些陌生,举行言谈都有些客气了起来。
“你今日的衣着倒是正合适,亏得我还给你备了一份,”子期单手捧着布兜,解开来看,是一套墨青色的衣衫,继而说道,“倒也不必换了,只是这个有些显眼。”
子期指了指毕扬头上的流苏发带。
“那我摘下就是。”
毕扬正欲动手拆解,子期连忙说道:“不必,你带我这个就是。”说罢把自己头上的纱帽摘下,带在毕扬头上。
轻巧的纱帽丝毫没有压顶之感,毕扬转了转脖子,学着子期之前行礼的模样,双手抱拳问道:“如何?”
子期看着毕扬渐渐卸下适才的无所适从,又恢复到往日见到的那般活泼机敏,立马接上话道:“这下真有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