叱干蛰伏隐忍多年,谨慎胜于常人,那疑心自然也重。
飞虎军与飞熊军守城之战辛苦,需要时间休整,不管北荻派出人马是何目的,只要让叱干听到北荻王要杀他的消息,定会怀疑求证。
安排好巡逻和防守事宜,众人各回营帐休息。
帅帐内案几上油灯摇曳,灯下是并州的布防图,春醪掀开帐门,呈上一封来自庆京的信,“殿下,燕梁使臣已返程,将要抵达云州。”
沈云归拿起信,端详信封上熟悉的字迹顿觉心安,“公主可还好?”
听闻燕梁使团中还有她的好友,与好友分离难免苦闷,他有些担心。
“公主自使臣走后便染上恶疾,闭门谢客。”
沈云归眉间微蹙,“御医怎么说?”
“御医言公主是伤心过度导致的邪寒入体。”
沈云归垂眸,视线落在信的字迹上,字体虚浮像是躺于榻上写的。
他要尽快处理好并州和朝廷上的事,和林青梧回燕梁,若是她想一辈子待在郢都或是想寻个好山好水的地方住着,他都奉陪。
并州大漠荒芜,让人感觉距头顶苍穹不过几尺,皓月都比庆京的硕大皎洁,云州亦然。
燕梁使团的车队进了云州地界,林青梧打算在云州停留一日,崔润林因有政务在身,继续前往郢都。
云州方长史奉旨接应,引着一行人去驿馆休整,索性驿馆不远一炷香时间便到了。
翌日清晨林青梧乘马车往镜泊山,赵汀兰不放心故而随行。
镜泊山有一处湖泊似明镜澄澈,风景优美,元数与方梨的墓碑于山腰,极目远眺美景尽收眼底。
林青梧将所带饼饵摆出,又斟了两盏清酒洒在地上,再烧上两件寒衣。
“阿爹,阿娘,女儿不孝,那么久才来看云州祭奠。元家几月前沉冤昭雪,我也得以摆脱和亲公主的身份。”
忽地脚步声自身后传来,林青梧回眸,一位山羊胡须的老者踱步。
是昨日见过的云州长史,他缘何在此?
方长史许久不来同女儿说话,昨日燕梁使臣抵达云州,他又一次见到了三年前的和亲公主。
和他外孙长着一样泪痣的燕梁公主。
方梨自小闯荡,常去燕梁朔州游玩,是以有几个燕梁朋友不奇怪,他也从未过问。
元家出事方梨将明月送到燕梁避祸,没有告知他那家人的真实身份。
泰和十一年林青梧途径云州时他便觉得熟悉,今日又在墓前相遇,十有八九她是明月。
方长史至林青梧身侧席地而坐,“你乳名可唤作明月?”
林青梧颔首,方长史是方梨的父亲,她的外翁。因秘密回国,她昨日没与方长史相认,没想到他今日也会来镜泊山。
方长史自顾自地向地上倒了两盏酒,“日子过得真快,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公主出落得亭亭玉立。”
方梨生前最爱镜泊山美景,也是于镜泊山初遇元数,夫妇二人死后,方长史疏通关系将尸首带回埋在镜泊山上。
“外翁……”
方长史打断林青梧的话,“方某女儿侥幸成了公主的干娘,公主的外翁是燕梁李皇后的父亲。”
元家没落仅有元致存活于世,燕梁新帝初登大宝就接林青梧回去,林家必然待她极好,留在大虞做个遗孤,哪里比得上当燕梁的公主。
他区区下州长史,方家卑微庶族,给不了她依靠。
“我干娘和干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吏部官员名录寥寥几笔带过元数的一生,方梨自小长于云州,庆京贵妇人对她知之甚少。
方长史拾起地上一截留有残雪的树枝,在空中比划两下,“你干娘性子活泼,立志成为一代侠女,我就给她请了个武学师傅,不到十五岁她就出师了。大虞燕梁畅行无阻,成日不着家,地痞流氓见我都绕着走。”
林青梧安静聆听,方长史声音渺远似乎回到了从前。
“你干爹是个文弱书生,偏生爱游山玩水,竟从庆京跑到云州来了。你干娘在镜泊山打猎的时候,差点没一箭射到你干爹,你干爹却对你干娘一见钟情。”
他又忆起元数当年站在方宅门前念酸诗,方梨怎么赶都赶不走,慢慢的二人情愫暗生。
元数是礼部尚书元序的次子,方梨不过是云州小小长史的女儿,门不当户不对。
他倒是没意见,毕竟嫁给书生,女儿不至于被欺负了去,传闻中古板守礼的元序竟也不曾阻拦。
婚后方梨不喜庆京人情往来,他们便一直在云州,偶尔回庆京小住。
方长史眼眶泛酸,他强压泪意,嘱咐林青梧,“好孩子,以后若是受委屈了便来云州,方家虽比不上朱门绣户养你一辈子却也不成问题。”
“好。”
旭日东升,晃得林青梧睁不开眼,一老一少烧完香烛纸钱就一同下山。
赵汀兰则于山下马车等她,二人回驿馆收拾行囊,与燕梁其他使臣前往朔州。
云州距朔州不过半天车程,正午出发晚间即可行至朔州南端驿馆。
日头西沉,云州与朔州交界处的山路,一支车队蜿蜒几里,翻过这座山便是朔州了。
中间一辆马车传来几位娘子的谈笑声,殊不知危险将要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