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这漂亮小孩介绍自己:“我姓文,是这间学堂的授书先生,你可以随他们一同喊我先生。”
林鹤归在文懿面前说了第一句话:“名字。”他见文懿愣了愣,咬咬唇又说道:“你的姓名。”
这语气不像是尊师的样子。文懿这会儿也年轻,故意逗他道:“怎么?你要先生姓名作甚?”
林鹤归打量了他一下:“你还没加冠。”
哦,这是嫌他太年轻了,怕教不好呢。
文懿见过这种心思的父母,倒还是第一次见小孩这么想。这想法不是不能理解,但这并不意味着文懿就能宽容地放过林鹤归。
他算是看出来了,林鹤归早熟得很,蔫坏着呢。
不过再怎么样也是个小孩。
文懿看了眼林鹤归,温温和和笑道:“那怎么成,从小到大别人都叫我文先生呢。”
林鹤归不信。
文懿由不得他不信。
他带林鹤归去放行李,边走边道:“来,你的房间。——只能叫我先生或者文先生。学成前你可都要在我这儿呆着呢,我总不能同仰先生说,你成天对先生呼来喝去的吧。”
无论这仰先生是仰行还是仰止都不是林鹤归乐意看到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很快便改口叫文先生。
“你哥哥房间在这边。”文懿笑着应了,接着指了指林鹤归对门房间。
“哥哥?”林鹤归懵了。
“嗯?”文懿不解道,“宋时不是你兄长么?仰先生说的。”
林鹤归不知该不该解释“宋时是小师兄”这回事,纠结之下先点了点头。
接着林鹤归就跟宋时一同听文懿讲学。
宋时来文懿这儿来得早,但林鹤归有几年的底子,两人上同样的课业也不矛盾。
虽说文懿初见林鹤归后对他性子有所预料,但也没想到林鹤归上课是这副样子。
林鹤归跟宋时不同。林鹤归早慧,林家早早延请了好先生给他开蒙,不料中途断了几年,到文懿这儿时正是半桶水晃荡的时候,一知半解但又固执,有股天真的世俗气。
斥上人,低权贵,轻慢自贬自得之人,还老和文懿就文章中某句话的理解吵起来。更叫文懿哭笑不得的是,林鹤归有些话确实占几分理,文懿还不能说他错。
但这样的性格不是林鹤归现在这个年纪该有的。还没完全经历见识过人生天地之广,又怎么能轻下判断愤世嫉俗。
文懿精力足,闲着也是闲着,就成日课后跟林鹤归计较,直到林鹤归能完整理解诗书背后的含义。
林鹤归一开始以为文懿是在针对他,否则怎么只盯着他的课业嘲讽。文懿语气再怎么平常那也是嘲讽。林鹤归不是任人拿捏的,便也明里暗里跟文懿抬杠。后来,林鹤归心下也渐渐明了文懿是为他着想,但抬杠确实有意思,两个人愣是都没改。
林鹤归人小说的话却尖锐,文懿温和但也不落下风。宋时课余就看他们一大一小对着掐架,煞是解闷。
不得不说,文懿身型体格比林鹤归大太多,好几次跟林鹤归抬杠却被人误认为是在欺侮学生,险些坏了名声。文懿费力解释多次后,改成在房间里给两人批课业开小灶。
日子过得很快,林鹤归在学堂过一旬回雾隐山过一旬,如此交替,一年不到便到了结业的时候。宋时也学了个差不多,同样成功结业。
兴许是第一次这么费心思地教书育人,明明相处没多久,文懿送他们俩离开时还莫名有几分轻松,几分伤感,还有几分“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触。
“文先生再会。”宋时规规矩矩地道别。
林鹤归回身朝文懿挥了挥手:“先生我先走啦。”
文懿本要笑骂他一句,转念一想算了,没说别的,只笑着挥着手道:“再会。”
他知道仰行和仰先生是雾隐山上的仙人,林鹤归和宋时日后是要去学仙术的,以后估计也想不起他这种不过教了把来年凡间诗书的先生,没想着再碰见他们。
孰料机缘巧合,加冠后没多久,文懿在逛市集时误打误撞被灵器“点江山”碰了瓷,引气入体走上了仙道。
文懿踟蹰了好几日,最终决定带着“点江山”去雾隐山拜访仰行。仰行上下看了看文懿,给了他一套术修通诀,另言他的天赋不在这片土地上。
文懿回来后一直在纠结。文懿他娘心大,说人这么大了还有仙缘就修个看看,干脆利落手一挥,把文懿踢出学堂,带上些盘缠让他游历天下顺便修道去。
于是二十岁那年,读过万卷书的文懿走出西郡,踏入天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