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亭鹤说罢,两人都静了几瞬。
冼慈予看着他,无声叹了口气,主动翻篇:“玄铁承不住琼台大阵,你之前说想用怎么料子来着?”
见冼慈予说起这个,林亭鹤马上打起精神,顺着话道:“我想,能不能加陨星砂……”
等两人就此事讨论完,匪遗恰好将山蔺领回来。冼慈予朝孩子敞开怀抱,山蔺却扭过头,要林亭鹤抱。
林亭鹤心里少了件事,人松快不少,眉眼含笑地抱起山蔺。山蔺眨眨眼,满意地环住小林叔的脖颈。
冼慈予又无奈又好笑:“蔺蔺这么喜欢小叔叔呀。”
林亭鹤翘着嘴角,理所当然替山蔺作答:“那当然。离了我谁还给蔺蔺当小叔。”
得意的小林叔顺了两下山蔺的背,忽起了兴致,摸着他乌溜发梢轻声问:“蔺蔺,小叔可以给你压辫子么?”
冼慈予会扎发辫,但是她扎发扎得紧,才两岁的小山蔺惨遭亲娘痛击,哭得十几里开外在殿里自弈的怀冰雪发讯婉言劝解“再急也不能打孩子”。从此山蔺对扎辫子敬谢不敏,冼慈予提都不敢提。是以扎辫子给小小的山蔺留下了阴影,哪怕现在提出扎辫子的是小林叔也很难一口应下。
山蔺皱起了鼻子。
林亭鹤当然知道他在怕什么,轻声细语地:“嗯……小叔保证,轻轻的,不会把蔺蔺弄疼的,可以吗?”
山蔺努力地用小脑袋去想,摇摆良久,最终委屈巴巴地点了头。
林亭鹤朝冼慈予可劲挤眼埋汰,手上拎起山蔺调个方向,让他坐到自己膝头上,接着从储物镯里掏出来一把半掌长的白梳子,拆开山蔺头上的发带,给他轻缓梳顺了头发。
冼慈予瞅了眼,以她的眼力居然没看出来这把梳子的材质。她道:“这梳子倒好看。”
“那可不,”林亭鹤边梳边道,“鲛族王脉的用具。”
冼慈予看了会儿,愈发感兴趣:“上面还带灵力?这什么料子?”
“你拿着看。”林亭鹤梳罢,随手将梳子递给冼慈予,在山蔺头上勾出几缕头发开始编小辫子。
冼慈予接过来,发现梳子入手温凉,料子白细而坚硬,上有多层水云纹般的痕纹,非玉似玉,轻轻转动,在室内也闪着奇幻的微光。
“这……”冼慈予细细看了半晌,不确定道,“看着像鲛珠的质地。”
林亭鹤笑道:“不愧是冼师。”
努力支着脑袋的山蔺出声道:“我也要看,我也要看。”
冼慈予啧了声,把梳子送到山蔺手边,朝着林亭鹤问:“这是什么工艺?看纹路不是从整颗鲛珠上切出来的。”
“这是用鲛泪珠压制的。鲛珠其实有两类,常见的就是采出来的大鲛珠,剩下的就是不怎么在七郡流通的鲛泪珠。”林亭鹤拈着发辫点点山蔺的脑袋,示意他不要乱动,从指尖抽了缕真气凝成发绳,细致地扎好发梢,“把鲛泪珠放半扇贝壳里,用真气压几天就能压出来了。”
鲛人有为刚诞生的后嗣收集鲛泪珠压制成梳的习俗,羲泽送的这把梳子就是符泽亲手压制的。鲛族幼崽往往很早就彰显出身为海中霸主的强悍性情,因此一尾鲛通常只会有一把鲛泪梳。不过羲泽是个例外。羲泽小时候尤其爱哭,愣是哭出了三把鲛泪梳的分量,惹得初为亲族的符泽头疼了好些年。所幸羲泽后来还是一尾坚韧悍勇的鲛,不至于叫符泽怀疑自己后嗣的能力。
此类鲛族王脉辛秘自然只能是从当事鲛口中得知的。羲泽和林亭鹤交好后,将三把鲛泪梳中的两把都送给了他,附赠了这一某尾鲛族幼崽时期珍贵故事。
林亭鹤想起自己听到故事时的情形,脸上笑意不觉更浓了。
山蔺手上将梳子翻来覆去地看,好奇地问:“小林叔,鲛是什么?鲛泪珠是什么?”
林亭鹤在编第二股辫子,想了想解释道:“鲛是一个神秘的种族,也叫鲛人,上半身跟大家差不多,下半身像鱼尾巴。如果鲛哭了,落下来的眼泪会变成一粒粒小珠子,也就是小叔说的鲛泪珠。”
山蔺想象着那个画面,“哇”了一声,又问道:“那鲛在哪里?蔺蔺没有看过,可以去看鲛吗?”
这是一个不太好回答的问题。林亭鹤和冼慈予对视一眼,冼慈予微微摇头。
林亭鹤收回目光,边给第二股辫子收尾边道:“唔……小叔也不知道。小叔只知道蔺蔺能不能看鲛得问你娘亲哦。”
山蔺扁了扁嘴。
编好两股辫子,林亭鹤又给山蔺盘了个花里胡哨的发髻,用发带打了个花结,末了招出水镜让他瞧。
“好了。怎么样蔺蔺,小叔编的是不是不疼啊?”林亭鹤笑眯眯瞥了眼冼慈予,如期被瞪了一眼。
顶着编发的山蔺多像了几分冼慈予。他左看看右看看,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娘亲。
小孩子只要脸蛋底子好,怎么着都好看,何况是集冼慈予、山肇二者相貌之长的孩子。冼慈予挑不出毛病,只好承认:“蔺蔺,很好看。”
山蔺从林亭鹤膝头蹦下来,高兴地宣布:“我要让爹看!”
冼慈予便传讯叫山肇来接孩子。
山肇来得很快。冼慈予亲自把山蔺带到殿外,果不其然见到道侣看到孩子后惊奇的眼神。她忍着笑让他先抱孩子回去,自己回殿时嘴角还扬着。
冼慈予把从山蔺手里薅回来的梳子递还给林亭鹤,越想越觉得神奇。她瞧着林亭鹤随意束起的长发问:“你这手艺哪儿学来的?这么熟练,平时也不见你盘发呀。”
林亭鹤支着下颌,指尖一拨,梳子在指间陀螺似的转了几圈。他听见这话想到什么,笑了下:“自然是帮别人编。”
冼慈予了然:“哦——又是你那‘挚友’。”
林亭鹤挑眉,但笑不语。
“得了得了,”冼慈予觉得牙酸,“有事儿说事儿,没事滚蛋。”
林亭鹤失笑,赶紧又跟冼慈予商量了几件事,在她看不下去自己脸上的笑之前恭恭敬敬地把人送回去了。
青羽殿一下又清静下来。
林亭鹤随手将殿内摆设归至原位,自己窝回软榻中,手上捏着鲛泪梳把玩,脸上带着浅淡的笑。
羲泽赠与他两把鲛泪梳,一把给林亭鹤,一把羲泽专用。林亭鹤今日拿出来的这把梳子自然不是羲泽专用的那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