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更浓,雪不知落了多久,屋内一片沉默。
说完这句话,惠定忽然觉得有些心虚 —— 说到底,面前这人刚刚救了她,她却生起气来,讥讽他是猫。
侧着头想了半晌,忽然觉得这个场景,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怎么才来!”—— 大昭寺中,谢兰升替阮可玉挡下崔执的致命一击,阮可玉不但不感激,反而嗔怪谢兰升来得迟了。
惠定使劲摇了摇头,这样对比不恰当。阮可玉和谢兰升,自己和殷禛,关系怎么能一样?
屋子里没有人开口说话,空气仿佛凝固了似的,惠定有些无措,不敢看向殷禛。
她没有和人生过气,也不知道错怪一个人之后应该说些什么,但她想被人误会一定是很难过的,所以殷禛才一言不发。
又过了一会儿,她听到一个声音说道:“今日猫为了陪兔子吃饭,可是一口鱼肉都没沾。”
惠定蓦地看向殷禛,只见他凤眼含笑,静静地看着自己。
惠定问道:“兔子?”
殷禛笑意更浓,并不答话 —— 面前这个脸色苍白的女子在吃饭的时候,嘴角一鼓一鼓的,的确像只兔子。
刚刚她出言讥讽,殷禛有一瞬的失神,有一瞬间的气闷—— 戏耍猎物?冒着被父皇软禁的风险戏耍猎物,未免代价也太大了。
冷静下来想想,反而有些开心。
他喜欢她生气勃勃的样子,不要像在大漠之中,将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仿佛可以理解一切,原谅一切。他宁愿她像现在这样,是个活生生的人,会生气、会骂人,而不是像个没有心的菩萨。
惠定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觉得被看得心中有些发毛,轻咳一声,道:“你说北狂没有死,那他现在身在何处?”
殷禛目光看向窗外的落雪,淡淡道:“我救你出了牢房,解了你的哑毒,你连句道谢的话也不说,就要追问我一个人的下落?”
惠定一时语塞,闷声道:“多谢四皇子相救。”
殷禛道:“不够。”
惠定道:“不够?”
殷禛道:“任何东西都有它的价值,江湖中人谁不想知道北狂的下落,你若想知道,就得拿东西来换。一句‘多谢’,是不够的。”
惠定道:“要拿什么东西换?”
惠定在心里盘算,阮可玉临行前给自己的包袱里装的银钱还剩一些,但是面前这个四皇子将得知北狂行踪一事说得如此难得,这些钱想必也是不够的。
殷禛看惠定眼珠子转动,悠然道:“你自己。”
“你跟我去一个地方,取一样东西,等拿到了我就告诉你。”
惠定吃惊道:“去哪里?取什么东西?”
殷禛避开她的眼神,只道:“答应,或是不答应。”
雪越下越大,庭院已是一片白茫茫,墙上的红灯笼披上一层白霜,暖光隔着白霜透了出来,煞是好看。
惠定沉默半晌,突然问道:“你说北狂没有死,是真的吗?”
殷禛没想到惠定会忽然这样问,怔了一怔,道:“我若说是真的,你会相信我吗?”
惠定咬了咬嘴唇,不说话 —— 她不知道该不该再次相信这个人,毕竟他曾经骗过她。没有人会一直上当。
半晌,殷禛接着问道:“若这次我再骗你,你会怎么样?”他笑了笑,接道:“会杀了我?”
惠定蓦地抬头看向他,只见他也看向她,眼中有说不出的情绪。
“就像今夜一样?”殷禛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悲喜。
惠定低下头,喃喃道:“杀了你么?”她摇摇头,“佛曰不可杀生。”
殷禛笑道:“人总是常常对自己食言的。不过你毕竟曾着僧袍,怎么还是骗人呢?”
惠定皱了皱眉头,道:“我骗人?”
殷禛道:“在大漠,你对我说,如果我死了你会惋惜。可是如今重逢,要取我性命的人,也是你。”
惠定被他噎的说不出话来
殷禛长身而起,站在窗边,闭上双眼,感受着夜间的雪被风吹落在他脸上,极冷。
半晌,回头看向惠定,道:“你放心,这一趟绝不会让你破五戒。”
他的声音冷定,仿佛带着一种蛊惑的意味,让人情不自禁地相信他所说的一切。
惠定盯着这个清俊的皇子,仿佛想要从他的双眼中看到他的灵魂,突然问道:“什么时候启程?”
殷禛道:“明日。”
惠定道:“着急赶路?”
殷禛道:“嗯。”
惠定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两人沉默许久,惠定嘴唇几次张张合合,终于开口问道:“今夜我睡哪里?”
殷禛道:“这里。”
半晌,惠定问道:“你睡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