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反问:“我阻止,你会听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不会。
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必须来武汉,为陪她,为照顾她,为求安心……我有一万个非来不可的理由。
因此不管她怎么阻止,我都不会听。
她又说:“其实,我知道,这事儿肯定瞒不住你。我只是没想到才瞒了你两天就露陷儿。”
我问:“那你本打算瞒我多久?”
她答:“一周,或者两周?幸运的话,那时候,说不定我就已经痊愈了。假如真的不幸有个万一,也省得你提心吊胆……”
我嗔她:“快呸呸呸,不许说丧气话,你一定会好起来。医生护士都说了,你现在情况很稳定,只要积极配合治疗很快就能康复。”
她勉强扯出一丝苦笑,道:“好,好,我一定配合治疗。”
我又记起护士小颖的嘱咐,补充道:“还得好好吃饭,刚才人家护士都来找我告状了,说你晚饭都没怎么动。你也是个医生,难道不知道保证营养,才能战胜病毒这样简单的道理?”
她虽白我一眼,但却还是耐着性子应:“好,我也好好吃饭。”
难得见她如此驯服,我不免得意忘形,得寸进尺:“还有,从今往后,任何事都不许瞒着我,否则……”
她凶狠瞪我:“否则你想怎样?”
见她语气不善,我忙改口道:“否则,否则我就哭给你看。”
她开颜笑曰:“我可真是好怕呀!”
她笑了,我便跟着笑。
只是她的笑容如此孱弱,多少令我有些无所适从,只得趁机整理她鬓角凌乱的发丝,借以掩饰自己的慌乱。
——04——
北京援鄂医疗队入住酒店的3128房,是队里分给唐雅的房间。如今,她感染住院,房间便空了下来。
许知非在同队长报备后,将我带到了这个房间。
为防我有疑虑,去前台拿房卡前,他居然还向我科普:“一般来说,病毒离开宿体后存活时间通常不会超过三分钟。而且,唐医生是在发现感染风险后第一时间就地入院治疗的,并没有回来过,所以这个房间是安全的,你可以放心入住。”
我摆手说:“你大可不必给我科普。你怕是忘了,我也学过一年医,对病毒的基本认知还是有的。”
他笑着承认:“的确是忘了。”
房间里,除了衣架上挂着的几件外套和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外,空空如也,完全就只是个临时睡觉的地方。许知非环视一圈,向我道:“你先休息下,我去弄点吃的,等会儿再过来。”
趁着他离开,我赶紧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
虽然我穿防护服的时间,总共不超过半小时,可还是捂出我一身热汗,湿透的衣物贴在身上折磨了我一路。如今洗完澡换过衣服,我才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想想唐雅和其他医护,防护服一穿就是一整天,可真叫人心疼。过去,坐在家里刷手机、看新闻,我也觉得抗疫不易,到如今自己小试牛刀,才真正知道究竟何谓艰难。单是穿着防护服半小时什么都不干,都如此难捱,而他们却要穿着防护服救治病人,其中艰辛不言而喻。
我正出神,叩门声响起。
拉开房门,许知非手提一个大购物袋立在门口,道:“现在封城,这个点儿就只能拿点方便食品招待你了。”
将他让进屋里,至窗台边落座。购物袋摊到木几上,我打眼一扫,整体来说算是相当丰盛,有泡面、火腿肠、薯片、锅巴……最难能可贵的是,居然还有几罐啤酒和一包老酒鬼花生。
想来今晚,我若不喝点酒,怕是仍然难以入眠。
许知非如此懂我。
我由衷赞他,能干、肯干是个好同志。
——05——
整天没怎么吃东西,我的确是饿了。吃完两桶泡面,两根火腿肠,居然刚觉半饱,还要起身去烧水泡面。许知非看不过眼,阻止我道:“久饿不宜暴食,你缓缓再吃。”
我素来听劝,于是坐回到沙发上,举起啤酒与他碰杯。
酒入喉,话出口。
“接下来,你什么打算?是回北京,还是留下来。”他问。
“当然是留下。”我斩钉截铁,“正好,我还想问你呢!来之前,我听说武汉这边医院都在招志愿者。我想问你怎么报名?我是直接到医院去,还是要先在线上报名。”
“你要做志愿者?你想好了吗,志愿者的工作可并不轻松,而且大概率要出入隔离病房直面病毒,你确定自己可以应付的来?”他质疑我的动机,“如果,你当志愿者只是为了能见到唐医生,我觉得大可不必。我完全可以再去找隔离病区的负责人帮忙,虽然未必能保证你每天都见得到唐医生,但隔几天见一回总还是做的到的。”
“我不否认,自己当志愿者是为了能就近守着唐雅,可除此之外,我也确实想为抗疫做点什么。而且,我不想再给你添麻烦了,走后门的事有一次就足够了,再多会我怕会影响你许主任的权威的。”我浅啜一口啤酒,半开着玩笑解释。
事实上,还有一层缘由是我羞于说出口的,那便是:倘若我为了小情小爱来给武汉添麻烦,却没有丝毫贡献,我怕唐雅会看轻我。
如此想来,我确实用心不纯、动机不良,枉费了她多年的教导。
我有罪!
故而,我执意要做志愿者,也是为了能将功折罪。
“既然你确定想好了,那报名的事就交给我吧!我会找人帮忙,尽量把你安排到唐医生所在的病区,但我还得多提醒你一句,进病房协助护理是最累、也是最危险的工作,你必须得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谢谢。”我向他再度举杯。
“滚蛋。”他与我碰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