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三口到达宴会厅时，围在石榴树边的众人还未散去。谢浩跟沈烈和方玉珏客气地握手，林茵脸上带着欣喜的笑，跟不情不愿的方如意拥抱了几秒。

“好久不见了，如意，”林茵说，“上次见面……好像还是两个孩子订婚的时候吧？”

方如意和林茵从小一起长大，关系一直都很好，直到两人的孩子订了婚，林茵的混账儿子把自己的儿子伤害得身心俱废——她现在看一眼谢家人都嫌烦，可小回喜欢，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应承。

强行勾了下嘴角，方如意点头，“是啊，好久不见。”

林茵丝毫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敷衍，亲热地挽着她的手臂闲聊。

侍应生端着几杯香槟路过，谢昭随手拿起一杯，缓步踱到方玉回身边站定。

方玉回的耳尖还残留着林之珩轻笑时留下的热气，粉红的，看上去很好欺负。

晃了晃酒杯，谢昭开门见山，“你指使谢怀瑾用弓箭射季风的耳朵？”

方玉回并没有对他的质疑太惊讶，垂眸淡淡道：“没有人能指使得了谢怀瑾。”

他的语气跟那晚笃定地说出“我这辈子，总有一天，会跟你结婚”时一模一样，平静冷默，落在谢昭耳朵里有种避重就轻的耍赖意味。他笑了一下，冷情的眉眼在灯光下显得无比锐利。他伸手揽住方玉回的肩把人往自己这边带，压低声音道：“谢怀瑾不知轻重惯了，弓箭场的箭有多锋利你又不是不知道，干扰因素那么多，万一谢怀瑾失手，你也不怕闹出人命？”

“我没有指使他，”方玉回没挣扎，转头跟他对视，眼里多了一丝失落和委屈，“我想阻拦的，可他根本不听我的。”

漂亮的脸上仿佛带了层细腻的粉雾，谢昭被他看着，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颠了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保护欲占据理智。他盯着那双温柔水润的眼睛认真看了许久，随后视线下移，像是在寻找些什么。未果，他移开视线，筋疲力尽地叹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头没尾的一句问得方玉回有些懵，两人为数不多的几次交锋中，谢昭或冷淡，或愤怒，但从来没有出现过如现在一般为难而困扰的神态。他眨眨眼，下意识道：“想跟你结婚。”

静了几秒，谢昭松开手，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漠样子，冷声道：“别做梦了。”

方玉回轻轻闭上眼睛，幻想着自己翻了个巨大的白眼，然后一脸无辜地睁开。

“失败了呢，哥哥，”林之珩盯着方玉回的肩，眼神意味不明，“他不会跟你结婚的，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吗？”

“什么提议？留在这里吗？你不是都已经把我的工作落实了吗？”方玉回没看他，不服地瞪着谢昭的背影，“我就要回去，我不但要回去，还要回去活得好好的，我就不信了！”

小回是主角，全世界都必须给我爱上小回！

林之珩的脸色沉了下来，气得一口咬上方玉回的肩膀。

方玉回被他吓得差点跳起来，好在被林之珩及时摁住，只有上半身猛抽了一下。

“你咬我干嘛？”方玉回怒道。

整个宴会厅一片寂静，方如意捂着心脏惊道：“小回，你怎么了？”

方玉回：“……”

我说我被鬼咬了一大口你信吗？

不信的话你们就当我中邪了吧。

方玉回绝望地睁圆被林之珩气得发红的眼睛，可怜兮兮地说：“对不起妈妈，我昨晚没休息好。”

“没休息好吗？”方如意愣了下，看着小儿子温良的脸，硬是半句怀疑的话都说不出来。

一会儿笑一会儿吓，那看来确实休息得不怎么样了。

“阿昭，”林茵开口，“傻站着干嘛？去给小回端杯甜饮压压惊。”

谢昭懒洋洋地端回来一杯轩尼诗，充满恶意地递给他。

焦糖色的液体在玻璃杯中轻轻晃了一下，像一艘小船撞在方玉回的心上。没来由的，方玉回觉得谢昭对待自己的态度有点奇怪。

正要接过那杯烈酒，谢昭却突然收回手，重新挑了个樱桃汁。

方玉回满心莫名，缓缓喝了口微凉的甜腻饮料。

谢昭笑了。

方玉回皱眉，看了林之珩一眼，林之珩不情不愿地撅起嘴，从谢昭的口袋里掏出他的手机。

英文密码，林之珩捣鼓几下没解开，面无表情地往里输了六个已经许久没敲击过的字母。

手机解锁了。

林之珩快速浏览了一遍，拍下几张自认为要紧的照片后放回去。

送石榴树的男人似有若无地将视线移到方玉回和谢昭身上，这种小心翼翼但存在感极强的探寻视线非常让人不舒服，谢昭冷淡地看过去，“有事？”

“呃，”偷窥被抓包，男人索性大方地笑道，“小谢总也喜欢珠宝吗？那天在拍卖行我还看见您和男朋友一起呢，怎么今天没过来？”

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和刚才被方玉回一嗓子吓一跳而出现的短暂空白期不同，石榴树旁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某种意味难辨的窘迫神色，像难堪也像羞愧，总之非常难看，就连一向温润的方玉珏嘴角的笑意都冷淡了下来，捏着酒杯的手指隐隐发白，狭长的眼眸微抬，拧眉看着谢昭。

谢昭有些意外地扬眉，没打算否认自己出轨的事实。他随意地把右手插进裤子口袋，站姿闲适，抬着下巴不以为意道：“我……”

“我就在这里呀，”方玉回抢在他开口之前挽住谢昭的胳膊，“刘总怎么只记得阿昭不记得我呢？”

谢昭吃惊地扭头看向方玉回，后者弯着眼，体贴地为自己打圆场。

方玉回心里挺高兴。

这位刘总还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促进两位主角之间关系的事情他抢着做。

刘总已经明白过来了。

他在心里绝望地叹了口气。

能做到他们这个位置的人，眼力和记忆都不会差，他能清楚地知道方玉回并不是那天拍卖会上柔弱魅惑的小男生。

他今天这棵将近十位数的树算是打水漂了。

刘总尴尬地圆了个场，心酸受伤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