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江望渡怔了一下,跟谢英对视,一时间甚至没来得及解释自己跟钟昭那不是眉来眼去。
轻舟是他的表字,当年江望渡临近及冠时,江明懒得亲自琢磨,吩咐府上师爷随便取一个。
结果彼时还不是太子的谢英正好上门拜访,听说后笑道:“镇国公贵人事忙,反正本王成日无聊,索性托大帮他想如何?”
江明那个时候才像是忽然想起,自己这儿子去给大皇子做过伴读一样,恍然大悟的表情在脸上一闪而逝,随即点点头客气地回:“能得殿下赐字,实乃我儿荣幸。”
如今谢英愈发有太子威仪,好好说话的时候越来越少,以至于再次从他嘴里听见这俩字,江望渡讶异的同时还有点心情复杂。
“……殿下,卑职有事要报。”他在边关这半年没白待,甘做前锋亲自带兵上阵杀敌,那些原本认为他不配做江明儿子的老将纷纷改变看法,帅帐议事时也肯带着他。江望渡知道谢英是看自己有翅膀硬了的架势,心里不安想打感情牌,干脆换了个话题:“卑职在边关戍守的时候,与营中一校尉结识,他姓杜,是邢大人的远亲。”
杜建鸿今年三十出头,家中世代从军,虽然官职都不算很高,但因为在京城扎根甚深,与不少达官贵人都能搭上点儿关系。
其中官位最高的人是他母家一个表了不知道多远的舅舅,吏部尚书邢琮;其次是他夫人那边的叔叔,督察院副都御史孟广陵。
“孟大人家的独子孟相旬今年科考,卑职通过杜校尉口中探得,他三年前他会试落榜,酒醉的时候说过下次无论如何都要上榜的话,但是第二天醒来之后又不认了。”
从邢大人几个字说出来起,谢英脸色就变了。江望渡沉声道:“卑职与兵马司南城指挥使共事过,知道他弟弟曲青云跟孟相旬关系不错,至于曲青云……”
曲青云是个什么德行,连谢英都一清二楚,此人从小偷奸耍滑,作奸犯科,而且乡试时就有流言说他在考场上鬼鬼祟祟四处观望,不过因为没有抓到什么实质证据,也碍于他爹桓国公的威望,后面就没人再提起这件事了。
“你回来之前,本宫倒是听说于家的大公子,近些日子以来与曲老二走得很近。”谢英转身回到桌前坐下,又指了指下首的软凳,这才继续,“自从于阁老病逝之后,于家就没出过什么叫得响的官,但也不屑于跟这种人为伍。”
桓国公早时候在战场受过伤,已经赋闲在家多年,持身还算中立,诸位皇子的边谁也没靠。
但他不靠,不代表他儿子不靠。曲连城长子动不动就来江望渡面前晃,次子结亲的时候一顿哭爹喊娘,娶了邢琮的外甥女。
如此看下来,起码在太子和端王中,桓国公家偏向太子多点。
不过饶是如此,提起曲青云,谢英还是毫不掩饰自己话语里的鄙夷:“当时我想不通,现在倒是明了了。合着这是眼看振兴家族无望,准备走歪门邪道?”
当朝太子可以公然讲一个没落家族的少爷,靠近国公次子就是想走歪门邪道,却不是人人都能这么说。江望渡道了声谢坐在椅子上,不对此事发表看法。
谢英本来也不指望他跟自己一起骂,转而纳罕着:“本来主考官这活儿应该是窦尚书担任,他刚歇菜的时候我就怀疑过谢淮不怀好心,现在看来,这两个人不会早就知道曲青云他们仨的事吧?”
江望渡想了想:“于阁老指导过窦大人学问,窦大人又是端王那一派的人,想必是为了避嫌。”
“他倒是避上嫌了,此事一旦被父皇知晓,遭殃的人就是邢琮。”谢英听罢重重地冷哼一声,随即朝他看去,“那姓杜的知不知道孟相旬他们是怎么计划的?”
江望渡如实道:“据杜校尉所说,孟相旬只酒后说漏嘴过那么一次,具体计划他不知情。”
“若他们的计划天衣无缝,本宫倒是也可以坐视不管。”谢英显然没把这场关乎万千学子命运的会试放在眼里,沉吟片刻道,“但若窦颜伯真是早先就知道会有这一遭,这事根本就瞒不住。”
谢英不知道窦颜伯和于家更深的纠葛,只知道他管于阁老叫过几回先生,还是后者死后,早就已经人走茶凉的那种,所以理所应当地觉得他必不会包庇于怀仁。
“殿下以为如何?”邢琮是太子这边很大的助力,江望渡不希望他出事,但听到谢英的话,垂下去的眼里还是闪过一丝淡淡的抵触,低声道,“卑职听候差遣。”
谢英思颔首,忽然问道:“本宫记得父皇刚登基的时候,有一次会试途中贡院起火,所有考生回家等候,延期再考来着?”
“确有此事。”江望渡听到火这个字眼,眉心忽而一跳,却仍心平气和道,“您的意思是说……”
“五城兵马司掌管疏通沟渠和火禁之事,别告诉我你不认识几个因放火入狱,又罪未致死的犯人。”谢英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只要这次春闱中止,我就有办法让曲青云这蠢货这辈子别进贡院的门,接下来怎么做不用我说了吧。”
大梁房屋多为木头建造,再加上春日本就天干物燥,纵火罪的判罚极重,轻则都要砍手,情节再重便是斩刑和绞刑。
但如果犯人家里肯出钱,这砍手是砍一只还是两只,整个还是几根,也不是完全不能商量。
江望渡当了一年半指挥使,遇上主观上并非故意,情节不严重者,也确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
“殿下,这火一旦放起来,很多事情都会变得不可控。”他眼睫微颤,撑着桌边起身,上前几步再次跪下来,“眼下第一场考试还没开始,不是只有这一……”
“少废话,我还不知道你?别当了半年兵就跑来充忠臣良将。”谢英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他的话,随即又笑了,“老二特别看重的那个钟昭,现在不就在贡院里吗?”
江望渡猛地抬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