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登上太庙。
刚刚乌云密布的穹顶,乍现一道金色霞光,化作初霁的七彩虹晕。
百姓们跪在堂前,偷偷抬起脑袋,望着青空上的氤氲景象,他们满头雾水。
[老天爷,这是又同意了。]
帝后成婚的仪式很繁复,除了在太庙前接受百姓的朝拜,还要向先祖奉香,回宫后还有诸多礼仪要办。
梁恒本担心着赵嘉月会有着不满,没想到她一直和颜悦色,还很是期待的问着身旁的宫人,“还有哪些事要做?”
她听着宫人的禀告,满脸认真点头。
梁恒看见赵嘉月濡湿的鞋袜,蹲下身子,他拿过了宫人的新鞋,为赵嘉月换上,赵嘉月坐在椅子上,意外的低眸看向他,“这——让紫芙来便好。”
紫芙站在一旁,想要上前,但是梁恒的目光坚定,没有给她半点指示。
于是她只能安分守在一旁。
梁恒将赵嘉月濡湿的鞋袜脱掉,将干的新鞋袜为她穿上,抬起脸庞时,温润的笑意直达眼底,“这般会舒服点。”
赵嘉月红了脸庞。
从前——
他在府里也会这般做样子。
没想到,在这里,做的更明显了。
果然有着浓郁的表演欲。
堂中的臣子们见到梁恒有如此行为,满脸震惊:“陛下岂能为一女人?”
话刚刚出口,他们便有意识的低下头,不敢将话说的太大声。
三年前他们指摘妇人,遭到了整个京城妇人的敌视,当时他们的娘子罢工朝他们施威,命令他们可不能再乱说话。
陛下这般做,定然是有道理。
有狗腿子先天圣体的,已经在高声道:“陛下是昭国男子的典范,如此爱妻,实属让臣钦佩,臣定以陛下做表。”
一群人恶狠狠的瞪着他。
[就你能,这嘴可真能说啊!]
堂中的百姓站不住了,他们面色难看的很,“陛下怎能为一个村姑?”
梁恒单膝跪地为新皇后换鞋袜的事,惊掉了他们的下巴,“一个村姑,岂能登得上台面?还不及太子妃零星半点。”
“你是新来的吧,那可是陛下身为太子时,明媒正娶的太子妃。”
梁恒当太子时,就是靠着国公府。
眼下——
为自家娘子换个干鞋袜,又怎么了?
“不是说太子府整天鸡飞蛋打?打的不可开交吗?”
他们刚刚到京城,就听闻陛下对他那位明媒正娶的正妻不太满意,等到登基时,定然会踹了原来的太子妃。
绝不会让太子妃当皇后的。
“太子居然没有换掉太子妃?”
有人说的大声了点,传到梁恒的耳朵里,他瞥了一眼在议论的看客,眼眸正暗暗地猩红着,嘟囔着:“你们可闭嘴吧,要是皇后休了吾,吾与你们拼了。”
此时坐在雨棚下的一群丫鬟婆子,听着那些不知所谓的声音,只觉得可笑。
有人觉察到凶意。
保脑袋意识很快涌出来。
“我瞧着——”
“陛下与皇后甚是般配。”
“皇后貌美,看着就有贤才。”
“是是是。”有人见风使舵,身旁的人也跟着道:“皇后刚刚满是端庄,没有你们说的那般不堪,我看她当得起一国之母,陛下这般宠爱皇后,是好事。”
“有这般贤能的皇后是万民之福,有她在后宫,陛下定能安心造福社稷,担起明君之务。”
有人站在一旁满是震惊的道:“你们现在才上桌吗?”
他同太子府吃瓜多年的丫鬟婆子们交情甚笃,早就知晓陛下一心装着皇后。
“殿下清冷的人设呢?”
一旁的老嬷嬷磕着瓜子笑,“装清冷骗媳妇罢了,他夜里还偷钻人被窝呢!”
·
凤鸾宫里。
赵嘉月端庄的坐在殿中,紫芙端了好几次猪肘子到她面前,想要诱哄她吃点,可是她摇着头,没有半点动容。
想到那一年,嫁入太子府。
她将喝得酩酊大醉的梁恒逼到椅子角,还用腿踩在桌子上,拦住他的去路。
当时梁恒像只受惊的鹌鹑,眼神委屈的很,只能听着她的豪言壮志。
眼下——
她只觉得羞愧。
若是她早就知晓,他去太初殿请旨,就是为了让昭帝给他们二人赐婚,她便不会说同他做兄弟的。
那一日,他定然很遗憾吧!
这三年里,赵嘉月在燕楚,想了很多事,比如离宫前在昭帝那里听见的一番话,还有她被困清风寨,遇到那一只朝她伸出的胳膊,还有雍州城里的逃难……
每次她的遇难,都会因他逢凶化吉。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每次落难,想到的那人,都会是梁恒。
也许——
她早就对他动了心。
在燕楚的那段日子里,梁恒间隔十日便会给她写信,说京城里的趣事,报备她爹娘的康宁,还会提到海棠小苑。
他的信里,有她关心的任何事。
唯独没有他。
可是赵嘉月看到他面对太初殿的奏章:[烦烦烦,就属那几个大臣就能吵。]
知晓他想有人陪伴。
看到他说到海棠小苑,[阿冒这小子不安分,没想到他也到了成婚的年纪。]
知晓他也会害怕年岁。
看到他说除夕那日,他不敢请群臣宫宴,[他们拖家带口的,国库空虚的很。]
知晓他这是在想亲人。
梁恒装了三年清冷,爱江山的人设,全然没有说到让她早日回京的事,可是赵嘉月能看出他每一个字里,都很落寞。
这般的男人——
也许有点拧巴,但是他很爱她。
回京后,赵嘉月害怕三年光景,会让一人变了心,于是她故意与他同往日那般相敬如宾,毕竟有些事总要有人开口。
总不能他偷偷喜欢自己。
还有她来戳破。
没想到梁恒就是不说。
有的只是她铺在地上的褥子湿了,睡得桌子居然折了一条腿?
她看着他总是大度的掀开暖好的被子,“不妨一起?”
兄弟非要挤一张床?
他不觉得怪异吗?
赵嘉月觉得可笑,有时她真想揶揄他,“装什么清冷?人设早就崩了呀!”
可是——
她想做个端庄矜持的人。
不想过于主动。
殿前窗子上映出男人的剪影,赵嘉月赶忙用团扇挡住脸,坐在榻上,端庄的候着男人步上前。
伺候在旁的宫人捂嘴偷笑离开。
梁恒迈着沉稳的步子上前,面上满是红润,他有点拘谨的坐在赵嘉月的身旁,“往后,我不会管着你。”
[他在说什么?]
大婚之日,说这个。
是要和离吗?
赵嘉月满脸困惑,见到梁恒探出手握住她,掌心覆盖时,她能感觉到他湿漉漉的手汗,他正在慌张。
“从前你能做什么?成为皇后,依旧能做,这凤鸾宫,不会是你囚笼,若是有朝一日,你想要朝外飞——”
梁恒支支吾吾的不知道在说什么,赵嘉月有点急性子,看着红烛燃至半身,她压着怒火,故作温婉的道:“除了这,还有别的要说吗?”
“应……是没有了。”他回眸看向赵嘉月,眼神很是清澈,他不知晓还有哪里没有说,也害怕赵嘉月不高兴。
赵嘉月忽而捧住他那张红的发烫的脸庞,眼睛直直盯着他,像是要看穿他的心思,“四年前,你想赐婚的那人是谁?”
“这——”他的眼珠子溜转,有点不安的垂下,主要是赵嘉月眼下脸色不对,不像平时那般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