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他糊涂了,还是上天同他开的一个玩笑,起霞公主怎会是青栀?
一个是天之骄子,金枝玉叶,位高权重;一个是无父无母,身世凄苦,卖艺为生。
二人气质与样貌截然不同,一个明艳热烈,骨子里透着薄凉,一个温婉似水,处处谨慎,终是无处依托。
其实仔细想想,青栀也不全然是他印象中的柔善可欺,她有着自己的刚毅与坚持。青莲湖旁的道别,他承认是自己看轻了她。
他给了她足够的银钱,但一女子孤身离开,他并不觉得她能自己生活多久,他甚至想过,几日后,她迫于生计再次回到陆家。
然而,那场离别似乎是她预谋已久,为了她,和他,准备的一个结局。
一个短暂的算不上美好的梦,她郑重其事又决绝地收了尾,最终梦醒之后,将一切忘却。
再见,即是路人。
起霞公主与永安侯次子的婚事,早已传遍整个瀚京。
永安侯次子请旨,屿皇赐婚,百人抬聘,让人几乎不敢想象成婚当日,又该有多盛大隆重。
长公主府逐渐繁忙起来,季衡二人来的时候,还能看到许多宫人来往于府中。
薄耀期点上了香,起霞闭上眼很快沉入梦中。
梦中,起霞化作了六七岁左右的小姑娘。
她与辛家小子约好过了晌午去玩,中午觉也睡不踏实,折腾的谢银竹也睡不着。
她道,“阿枝,好好睡觉。”
起霞闭了闭眼,不过片刻又睁了开来,瞪着俩眼睛开始数床幔上的珍珠。
“十三、十四……”
谢银竹眉宇间难掩倦怠,她没睁眼,低声道,“周青枝。”
起霞立即闭上了嘴。
她转头瞅了瞅谢银竹,笑嘻嘻地蹭进了她的怀里,“娘亲……”
她嘟囔着,抱紧了谢银竹,“娘亲真好看。”
谢银竹彻底没了脾气,搂住了怀中的女儿。
女儿不再折腾后,她的倦意也涌了上来,呼吸逐渐绵长平稳,沉沉睡去。
周青枝依偎在谢银竹怀中,沉浸在熟悉的温暖之中,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想将谢银竹抱得紧一些,再紧一些……可她又怕不小心惊醒了她。
若是时间可以不再流动就好了,她想就像现在这样,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周青枝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竟会忍不住缠着谢银竹,不舍得离开。
辛白找过来的时候,她还黏在谢银竹身上,央着她给自己剥荔枝。
“周青枝!”
辛白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张口便要骂她,结果看见谢银竹也在,登时涨红了脸,半天憋出来一句,“王妃娘娘好。”
“好,”谢银竹笑得温柔,“可是约了阿枝一起去玩?”
辛白点点头,看向仍旧缠着谢银竹的周青枝。
周青枝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相撞的瞬间,她似乎顿了一下,继而做了个鬼脸耍无赖道,“我改主意了,今天不出去了,你们自己去玩吧!”
“周青枝!你怎么能这样?”辛白话说着,看见谢银竹起身,语气骤然软了下来,“我们不是约好了的吗?你不能这样……说话不算话。”
谢银竹看着他温柔的笑了笑,转而一个暴栗敲在了周青枝脑袋上。
“啊!”伴随着一声迟钝的嚎叫,辛白不自觉缩了缩身子。
“娘亲!”周青枝捂着脑袋委屈的看着她亲娘,眼泪汪汪地随时要哭出来一般。
“君子言而有信,约好的事情怎么能反悔呢?滚下去,该干嘛干嘛去!再在这里闹腾有你好果子吃!”
谢银竹语气不善,周青枝见要赶自己走,也顾不得捂脑袋,双手紧紧抱住她的腰,怎么也不肯撒手。
“不要!我今天什么也不干,就陪着娘亲!”
这么小的孩子,不知怎么,箍人的力气却跟铁桶似的。
谢银竹推了几下,见实在推不开,脸上重又扬起了笑意,抬头对辛白道,“小白啊,阿枝今日不出去了,改天再同你们一道去玩。”
辛白瞅了眼周青枝留给他的后背,恭敬的对着谢银竹行了一礼,“既然这样,那我便先走了,下次再来找郡主。”
对于郡主这个称呼,周青枝觉得耳熟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陌生感,不留神之间略微松了松手。
一阵失重感传来,回过神来时,她亲爱的娘亲已经拎着她的后脖颈,将她放到了地上。
“阿枝,说说吧,怎么了?和小白他们闹别扭了?”
周青枝扑腾着要去抱她,被她抵了回去,片刻后,她才后知后觉的开始思考,结果感觉脑子好像蒙上了一层雾,怎么也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
她摇了摇头,含糊道,“才没有,我就是想陪着娘亲嘛!”
谢银竹斜了她一眼,但也没打算深究,“既然闲着无事,索性去将佛经抱过来抄两卷,也好替你爹祈福。”
爹?祈福?
周青枝突然想起来了,爹好像正在边关打仗。
这一场战役打得很艰难,她们后来一度以为爹回不来了,若非顾念她年幼,娘差点奔赴战场。
好在,他们险胜,爹也活着回来了。
想到这里,周青枝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明明她应该开心的才是……但她心底却隐隐生出些邪恶的心思,她莫名希望爹能回来的再晚一些,再晚一些,晚上几个月,或者几年,或者……
她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瞬,忍不住晃晃脑袋,将那些想法甩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