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他还以为周玉对自己充满敌意,还有点担心自己会和他相处不好来着呢,但现在看来,周玉也只不过是担心芽芽,所以才会对他刻薄了一些而已……
“谢谢你,小玉哥。”
齐霁挪过去,捧起那碗热腾腾的饭。
蛋香、米香、葱香混合着温暖的锅气扑面而来,他舀起一勺送入口中,米饭粒粒分明,蛋香浓郁,火候恰到好处,他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便偷偷抬眼去看桌边的周玉。
对方吃得很快,但姿态却带着一种读书人特有的斯文,背脊挺直,碗筷轻拿轻放,只是那半碗饭似乎转眼就见了底。
“小玉哥……”齐霁咽下嘴里的饭,声音带着一丝犹豫和真诚,又道了一次谢,“饭很好吃,谢谢你。”
周玉放下空碗,用袖子随意抹了下嘴角,动作与他方才吃饭时的斯文判若两人。
他瞥了齐霁一眼,那眼神里似乎还有残存的一点嫌弃,“你是不是一点不会干家务活?”
他问这话也不是毫无根据,齐霁早上吃的饭碗还纹丝不动的放在外边的水盆里,看得出来这厮以前在家里也是这样一副做派,吃喝拉撒完就当个甩手掌柜。
齐霁耳尖臊红,慢吞吞点了点头。
“以前……没,没做过。”
“那你待会儿吃完饭我教你,你付不起医药费,在这里的这段时间,家务总是能帮忙做一些的吧?”
“好。”
虽然不太清楚为什么周玉老是说的好像他伤养好之后就要离开似的,但齐霁还是十分没脾气的点了点头。
“我会好好学的。”
傍晚太阳将将落山,最后一抹余晖给山林镀上温暖的金边,归鸟的啁啾声也显得格外急切。
芽芽紧赶慢赶地下了山,背篓里装着新采的几味草药,她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脚步却轻快得像只归巢的小鹿。
远远地,她就瞧见山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倚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身形清瘦,正是周玉。
“小玉!”
芽芽眼睛一亮,脚步更快了几分,几乎是蹦跳着冲了过去,发辫上系着的褪色红绳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
“不是说不用来接我了嘛?”
周玉闻声直起身,夕阳的暖光落在他脸上,柔和了那点惯常的疏离感,但嘴角还是习惯性地微微下撇,显出几分嫌弃模样。
他顺手接过芽芽肩上不算沉的背篓,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接你还不乐意?”
周玉语气平平,目光不着痕迹地将芽芽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确认她连衣角都没刮破,才慢悠悠地转身,示意她跟上。
“快走吧,天快黑了。”
芽芽毫不在意他拧巴的态度,笑嘻嘻地跟在他身侧半步的位置,歪着头,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好奇地打量他:“咋样咋样?今天和齐霁相处得还好吗?没给恁添麻烦吧?”
提到齐霁,周玉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脚步未停,视线落在前方蜿蜒的小径上。
“麻烦?麻烦倒也算不上。”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又像是在回忆白天的种种。“比你聪明多了。”
“就是有些笨手笨脚,让他打个鸡蛋,蛋壳碎得比蛋液还多,教他洗个碗也是,一会嫌水太凉一会儿嫌刷碗的丝瓜络剌手,更别提那些复杂的了……”
他絮絮叨叨地数落着,语气里充满了“孺子不可教也”的无奈。
芽芽听着听着,原本的担忧渐渐褪去,一双杏眼弯成了月牙儿,嘴角忍不住向上翘。
她太了解周玉了,他要是真讨厌一个人,根本懒得说这么多,更别提是这种带着细节的“控诉”了。
“听恁说哩……他是没少给恁添堵啊?”芽芽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着点促狭。
周玉脚步一顿,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多,立刻板起脸,鄙夷道:“何止是麻烦?简直是……”他一时词穷,搜肠刮肚想找个足够有分量的词来形容齐霁的笨拙。
“但他很听话,是不是?”芽芽抢在他找到那个词之前,笑眯眯地接话,眼睛亮得惊人,“恁让他去歇着,他就乖乖去歇着;恁让他学做家务,他也好好学了,对不?”
周玉被问得一噎,想反驳,却发现芽芽说的句句是实情。他张了张嘴,最后只化作一声更重的冷哼,别过头去不看芽芽那仿佛洞悉一切的笑脸。
“确实还算听话,愿意学,虽然傻,还和你一样是个文盲,但人家刚刚还说要我教他认字写字呢!”
他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别扭。
“不像某些人,油盐不进,朽木难雕。”
说到最后一句,他还意有所指地瞥了芽芽一眼。
可惜,芽芽完全没听进去,反而只精准捕捉到了“文盲”两个字,她眨了眨眼,还有些错愕。
“啊?原来他也读不懂啊……”
芽芽咕哝两声,接着便想起前几天自己还老是拿那本医书给齐霁看,就顿时觉得有些好笑,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周玉只觉得她莫名其妙,古怪的瞥了她一眼。
“突然笑什么?”
“没事,没事……”
芽芽摇了摇头,笑得更加灿烂了,她伸手拽了拽周玉的袖子,好一会儿,才勉强平复了心情,继续道:“哎呀,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呗!俺认得草药能救人就中啦!读书识字恁累,有恁会不都中啦?小玉恁最厉害啦!”
周玉被她晃得没法,耳尖似乎微微泛红,甩开她的手,没好气道:“少拍马屁!赶紧回家,饭都凉了。”
他加快了脚步,仿佛这样就能把刚才那点不自在甩在身后。
芽芽小跑着跟上,清脆的笑声在山道上回荡,惊起了路边灌木丛里几只晚归的雀鸟。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亲密地交叠在一起,朝着山脚下那间升起袅袅炊烟的小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