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晋江文学城
莫友从林氏夫妇那送碗回来,贺久安就不见了。
他站在门口,手指上还有洗完碗留下的湿意,把手在身上随意擦了两下,走进店里把小毯子叠了起来,折叠床重新塞进缝隙里。
日子还是照样过,中午林家的小饭馆忙得团团转,莫友帮着烧了两三次开水送过去。
吃完饭,工人们又来消费一波,扒着莫友的玻璃柜面问他有没有冷饮。
莫友一拍脑袋,得,他就说把什么事给忘了。
莫友笑着承诺明天一定进回来,工人们才一个推一个往工地走。
晚上七点多,天边擦着红绸子一样的晚霞,来买东西的工人们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莫友用抹布抹了把柜台,把电线上的老头衫收了往凳子上一扔,拿上钥匙拉上卷帘门,骑上小三轮去了冷饮批发店。
冷饮店在三条街外的南门巷子里,是这一片仅存的一家冷饮批发店,都是些不超过五块的便宜货。
一年就做那几个月的生意,早上开门还晚。
莫友有时候跟工友们聊天聊起这家,都说这家怕是富贵人家,根本不缺钱,做点生意也就是为了看看世间百态。
莫友晃悠到店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小八点了,挑挑拣拣又是二十分钟过去,莫友付了钱。
把装着冷饮的泡沫箱一个个抱上三轮车,莫友把手伸进衣服里抓住腰捏了捏,腰上的疼痛消了些,他才重新骑上三轮车。
三轮车颠呀颠地经过南门药店,莫友停了车。
他这腰不行了,得贴敷膏药。
药店的销售已经在拖地了,听见人进来,眼睛一亮,再一看,门口这人穿了件跨栏老背心,裤子还起了球,一股子穷酸样。
销售嫌弃地朝莫友脏兮兮的屎黄色的拖鞋丢过去一眼,嘴里叽里咕噜出一堆:“看着点,别踩脏了我刚拖的地,也不知道从哪来的,那么脏的鞋也不洗洗……”
“我鞋不脏的,”莫友站在门口,局促的脚在门口的地毯上蹭了蹭,“我的鞋……”
“买什么?”销售懒得听人说话,烦躁地打断莫友的话,手下不停地继续拖地。
莫友踩进去,残留水渍的地板上没有留下脚印,他站在货架旁边:“膏药,搬东西腰疼,有没有膏药?”
销售随手指了一下,“在那边,你自己找,我还要拖地。”
“好哦。”莫友顺着销售指的地方往里面走,膏药不难找,绕过一个货架就看见了。
“最下面的最便宜。”销售喊了一声。
莫友毫不犹豫地蹲下身,视线从最底下的膏药上一扫而过,果断锁定其中最便宜的那个拿在了手上,蹲下容易,站起来难,他艰难地扶着货架站起身。
销售看了眼莫友手里五块钱一包的膏药,眼神更轻蔑了,她接过莫友手里的膏药在机器上扫了一下:“十五,怎么付?”
莫友拿出手机,把微信付款码点出来,“有感冒药吗?”
“有,”销售掀起眸子瞥了一眼,他指了指收银台前摆的这些,“这些效果好,贵一点,其他便宜的都在后面,我给你拿。”
说着销售放下膏药,准备绕出去。
“就、就要这边的,”莫友往后退一步,弓下腰看柜台前的药,“小孩子感冒了吃哪一种比较好?”
“多大的孩子?”
莫友的脑海里浮现出贺久安的那张脸,远山如黛的眉目,头痛的时候会皱眉,鼻梁高挺像是侧起的山峦,一张嘴就成了燃着烟的火山,下一秒就要喷出灼人的话。
“十八九岁。”
销售:……那是孩子吗?
莫友捂着胸口心碎地拎着一小袋子药出门,透明塑料袋里两小盒药在他眼前晃悠,就这点东西要八十多块,小孩子吃的东西真贵。
三轮车骑到一半天上落了雨,雨点子很大,砸在三轮车顶棚上噼里啪啦响,莫友摸了摸膝盖,里面酸的要命。
该多买点膏药的,一并贴上,晚上发发热,会好很多。
这么想了一路,三轮车开到了小店门口,昏黄的车灯打在布满灰尘的卷帘门上,逼仄的墙角蹲着个人。
雨点子一点一点推进,霸道地把廊下一点一点占领,贺久安蹲在唯一干燥的角落里,扫进来的雨丝打湿了他的鞋子。
贺久安松开抱着的臂,抬起脸吸了吸发红的鼻头,一瞬不停地盯着昏黄灯光里的人。
黄色的灯光里,莫友看见还穿着他那身破衣服的贺久安抬起脸,潮湿的头发被他撸在脑后,漂亮的眉眼低垂着,隔着车窗玻璃,往下流的雨滴像是挂在他脸上的泪珠。
像一只……无家可归皮毛打绺的漂亮猫咪。
莫友下意识地按了下喇叭,头脑发热地探出个脑袋,脑门顶上落了豆大的冰凉雨点,他想说些什么又发现自己没什么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