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待了多久?”
少年摇摇头,看着他,眼里没了一开始的那股淡漠疏离,反而亮晶晶的。
他说:“记不清了,好像很久了。”
“我救了他,他最后还是死了,我救不活他。”少年指的是洞里的那具枯骨。
“那你怎么救的我。”傅清洲问完这句话,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少年。
少年眼里的警惕因为这句话又浮现出来,他为了不让自己暴露,只道:“我没救你,我在河边捡到的,你当时还有气,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
少年在说谎。
刚刚他还说着是自己救的人,现在反过来就说不是。
太拙劣的借口。
傅清洲清晰的记得,他从悬崖边上摔下来的时候,附近没有河,作为军队的三队队长和安全区里最强的冰系异能者。
他那时候还有一点意识。
但似乎想到了什么,傅清洲并没有拆穿他,只是笑了笑,“那我命真大。”
见他没有多想,少年倒是松了一口气。
“你叫什么?”傅清洲又问他。
“岁禾。”
风禾尽数起,国泰民也安。
岁禾。
岁岁皆平安。
这是库里尔给他取的名字。
岁禾不太懂名字的寓意是什么,也不懂人类名字的意思,只知道他和库里尔一样有了名字。
库里尔是岁禾遇到的第一个人类,带有善意,不会嫌弃他是异种。
是他告诉自己,不能被任何人发现自己是异种的身份,会被杀死的。
岁禾记到了现在。
“你说你在这边很久了,久到记不清了。你看起来很小。”
岁禾摇摇头又点头。
在异种的算法里,他是已经活了三百多年了。但在人类世界里,他不懂定义自己的年龄。
“我从记事起,就在这个山洞。”
这是岁禾唯一没对傅清洲撒谎。
从他还是藤蔓开始,他就一直在这里,到后面化形,他也离不开。
库里尔曾想过带他离开,结果就是死亡。
出了森林外围,数不清的异种把他们包围,他走不掉的。
他始终要被困在森林中心。
到底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他说不清原理。
岁禾也想离开。
他向往外面的世界,而不是只能待在这个小小的山洞,然后哪也去不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化人,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他一个异种是可以人和本体随时切换。
库里尔曾尝试过带他离开,他们在森林里穿梭,见过各种各样的异种,可当他们踏进森林外围的时候,那些平日里很少出现的异变种,把他们重重包围。
库里尔怎么死的,岁禾很清楚。
“想离开吗?”傅清洲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靠在墙上的岁禾。
岁禾的目光直视着黑暗里的那具枯骨,嘴唇微启,“想。”
“但不能。”
傅清洲又想到了那具枯骨下压着的文字,还有被模糊掉的那两个字,是人为。
而能在这里的人,只有岁禾。
傅清洲的眼睑下垂,盯着自己的鞋尖。
他摸到了,那两个字的笔划。
刻意模糊并没有用。
岁禾是这个末世的关键点。
如果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这所谓的秘密,傅清洲不会说,但他确实该像库里尔所留下的那些文字一样。
尝试把他带回安全区,安安全全把他送进研究院。
“如果可以呢?如果我能带你出去。你想出去吗?”
岁禾的眼睛短暂亮了一下,随后又黯淡无光,隐没在黑暗中。
他太明白了。
库里尔也曾这样跟他说。
他说:“想。”
是坚定不移的语气。
他这三百年来,过得太孤独了。
岁禾很想看看外面长什么样,库里尔曾跟他说,外面已经快要毁灭了,世界末日早就来了。
人类寻了好几年,自救了好几年,可终究没有办法。
被感染的人越来越多,异种越来越强大,黑夜越来越长……
人类救不了人类。
岁禾也能感觉到,森林里白日太少了,和以往不一样。
他还是藤蔓的时候,数着数过日子,今天下了多少次雨,山洞门口走过多少只野兽……
以前白天很亮,太阳光照很好,岁禾发现自己的藤蔓能操控的时候,总是喜欢伸一条枝条出去晒太阳。
但现在不一样了,白天只有阴天,见不到太阳,黑夜越来越长久,久到他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
傅清洲起身,走向他,在他旁边坐下,“认识一下,我叫傅清洲,隶属于安全基地最高军队,是强大的冰系异能者。”
“你信我吗?我能带你离开。”
“带你回安全基地。”
岁禾愣愣地看着他,“安全基地……”是什么。
但岁禾没问出口。
他突然想起来曾经库里尔跟他说过,人类建立起安全基地,强者获得异能,对抗异种。
他倘若问出来,会暴露自己。
岁禾不想死,他想活着。
活着就必须保持人类的习性。
“好。”岁禾点头,“我信你,但你要保护自己。”
岁禾为了救他,把自己的根剔除,移到了傅清洲身上。
因为他身上有着和库里尔一样的作战服。
库里尔是岁禾遇到的第一个人类,他教了岁禾很多。
“你的能力是什么?”
岁禾伸出手,下意识想把自己的手变成藤蔓,只是犹豫的那一秒,他的手心就长出了几根细嫩的藤蔓。
粉红色的,带着刺。
岁禾的本体也是这样,粉红色的,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异变植物,因为库里尔说没见过他这种植物。
傅清洲盯着看了一会儿,嘴角有些僵硬,“粉色的……藤蔓?”
岁禾点头收回手,垂着脑袋,整个人看起来焉不拉几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是粉色。”
“它一开始就是这样的。”
别的藤蔓都是绿色的,就岁禾这个最特殊了。
山洞外的雨已经停了,光折射进到山洞里。
岁禾起身,身上穿的那套作战服让他很不适,艰难地行走到洞口外面。
“雨停了。”
黑夜即将降临。
因为认识库里尔,岁禾知道人类要吃饭,何况傅清洲昏迷了太久。
他回头去看还坐在原地的傅清洲,问他,“你可以在这等我吗?”
岁禾很怕他逃跑了,那样没人能带他出去了。
即使是一点可能,他也想尝试。
“可以。”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岁禾光着脚踩进湿润的草地里,脸上带着童真的笑容,欢快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