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之中,服务生眯眼微笑,张开口,发出的声音却不再甜美可人,反而带着说不清的嘶哑,仿佛有什么堵塞在喉咙之中:“您好,客人,我们竭诚为您服务,希望您在波的旅店有着良好的生活体验。”
随着她一字一语说出的话越来越多,她的语调就越来越慢,倾吐之下,嘴里有什么东西在阴影之中一同涌动出来,仿佛是大团大团的蚕蛹般的东西。
中岛敦原本以为这是模糊的阴影之下字迹眼花缠身的错觉,但当他定睛看去,属于白虎的夜间视力十分不妙地发挥作用。
他不得不相信自己没有看错。
服务生的每一句话,都吐出了一团缠绕在一起,杂乱的黑发。
这些黑发之上沾染着层层叠叠的点点猩红色碎屑,使得这些东西随着吐出的动作如同涌动的虫体,看得人恶心至极。
“这什么东西。”这下用不着芥川的提醒,中岛敦自己都在向后退。
随着这些黑发不断涌出,它们逐渐堆积在服务生脚下,随之向外攀升,就像是妄图缠绕树木主干的寄生藤蔓,一点一点地寻找着它的宿主。
它一点一点在黑暗的阴影下搜寻着猎物,隔得最近的中岛敦方向无疑聚集了绝大多数的黑发。
它们毫无疑问将中岛敦当作猎物。
随着黑发蔓延,阴影也逐渐扩大。
它们最初只能存在于黑暗之中,靠着阴影才能有所露头的机会。
当它们接近蜡烛产生的光时,最表层的黑发之上很快产生燃烧后腐烂的蛋白质气味,连同肉屑一起,变得干瘪枯焦,紧紧黏贴在地板之上。
从始至终,没有一丁点儿火星子产生。
但当黑发的数目越来越多,这些被光所抑制的东西就不再遵循此规律,而是自己创造阴影。
下层的头发团在最表层的头发团下不断向前蠕动,直至越来越多的蜡烛被吞灭,中岛敦才惊悚地察觉,这些肆意蔓延的东西表层还有一些不易被人觉察的透明粘液。
简直就像是用来包裹、缠绕、消化那些肉屑的东西。
“真是的!”中岛敦从地面跃到桌子上,双手撑着桌沿,浑身肌肉紧绷:“这些东西是什么玩意儿?看起来恶心死了。”
白虎少年试探性地将手伸出去触碰那些黑色的阴影,接触的前一秒,浑身毛发炸开,猫科动物的本能叫嚣着令他远离。
那些黑色的毛发却如同长了眼睛一般,不依不饶地追缠上去,仅仅沾上一点儿,指尖的皮肤便迅速溃烂。
没有一丁点儿血痕。
“嘶。”敦迅速将沾染了黑色液体的那段指尖削掉,随后,属于他种群独有的急速生长、复原天赋立刻起效,削掉的部分很快又长了回来。
“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这些该死的头发上面有血块了啊。”中岛敦成功用实践证明了这些东西来者不善,咧开嘴朝一旁始终袖手旁观的芥川不满:“我说,你这家伙,站在旁边看戏这么久,到底有没有发现点什么啊?”
屋内所有的光亮都集中在床边的小小一亩三分地,而这些东西看起来又极其欺软怕硬,使得垂耳兔青年始终悠闲至极。
等到门口的烛光被一点点灭掉,这些黑色的发丝却迟迟不往敦的方向收拢,宛如戏弄猎物的捕手一般,晃悠悠地不停蠕动着,其上碎裂的肉屑翻涌着红白色的浪,隐隐有腐烂的气味散布在空中。
令人作呕。
中岛敦能踩的干净光亮处被不断缩减,直至最终,门口仅仅剩下能容纳下他一个人的空处,芥川龙之介才出声:“好了,你过来吧。”
这一声令敦如蒙大赦,当即翻身,手掌撑地,借力将自己抛向空中,窄腰在空中完成一把漂亮的长弓。
黑色的发丝感受到被圈住戏弄的猎物竟然暴起有逃走的趋势,当即堆叠起来,宛如被挑衅的蛇类,细长的一条条扭曲着身体,飞速去拦截那道在电光火石间已经弹开数米远的身影。
中岛敦维持着翻身的动作,借力的高度足够他触碰到最高点。
黑靴重重踏在天花板上,敦腿部的肌肉紧绷,紧身的长裤隐隐能看见充满爆发力的线条,下一刻,这只灵活的白虎将自己整个甩到了芥川龙之介站立之处。
敦弹射过去的动作多少存了点报复心理,以至于他最后收势的动作分明是冲着芥川的脸去的。
芥川目光暗沉,啧了一声,随即单手握住那只腿,借力想要让空中的人自作自受,脸朝地。
白虎少年的体术显然不错,旋即双腿夹持芥川的胳膊,在空中转身,单手单腿撑地以维持平衡。
空旷的房间里,两个互看不顺眼的“临时搭挡”就维持着这么一个拽腿纠缠的姿势。
他们的对面,光亮界限之外的黑暗处,门框外的服务生还站立在头发堆中间,翻涌的黑色波浪不断被光灼灭又填补上空缺。
“我说,一声不吭就用眼神怂恿我去看,现在又抓着我不放,你这别扭的家伙究竟想干什么啊喂!”
敦的脚踝被那只修长的手死死抓住,颇有些不自在,色厉内荏地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