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
秋海棠从一旁取来筷子,夹一块店家赠送的小菜,生姜是很好的调味品,还能驱寒,非常适合喂人。
沈清秋听话的张开嘴,被辛辣刺激的睫羽忽闪忽闪抖动,眼中凝起水雾,却始终紧盯着秋海棠的脸,依赖又乖巧。
“乖。”
秋海棠习惯性颔首,筷子点向沈清秋面前的碗,随口下命令:“吃完,不准剩。”
“是。”
沈清秋垂着头,白皙的天鹅颈微微下弯,骨节分明的手指紧捏着瓷白的调羹,小心的舀起一颗馄饨。先将勺内的汤喝完,整洁白净的牙齿将薄如蝉翼的面皮咬破,重新溢出新的汁水。
沈清秋向来是不吃辣,也受不得调料刺激。
秋海棠看着沈清秋依旧年轻精致的皮囊,犹如清泉般清脆的声音,以君子作风闻名的清静峰调教出的儒雅,对比一下自己已经不算年轻的容颜和听起来就沙哑沧桑的嗓音。
抬手将桌上的辣椒末与盛着醋的碟子,全部倒入沈清秋面前的馄饨碗中。
沈清秋咬着勺子的动作颤了一下,伸向碗里的速度肉眼可见的停歇。
秋海棠脸颊绷紧,声音有些沉:“小九?”
这是出去之后,生了反骨?
果然,没了哥哥后,原本连眼都不敢抬的畜生,也敢冲主人呲牙了。
顺手从旁边的桌子上取来另一份辣椒末,再次倒入沈清秋的碗里,以勺子将它搅匀,敲了敲碗沿。
沈清秋无意识打个哆嗦,重新取一勺馄饨,闭着眼整个向嘴里送。
秋海棠满意的看着沈清秋将两碗馄饨吃的连汤水都不剩,丢下几枚铜板结账,余光瞥一眼嘴角肿起、试着张口缓解辛辣,端坐一旁的沈清秋,语调轻快:“走,回家。”
————
沈清秋双手被傅在身后,手腕处因绳索紧锁而血液不通生出青紫淤青。周身衣衫破损严重,皮肉翻涌之中深可见骨,温热液体不住涌出,在地上形成鲜红色的河流。
“小九。”
秋海棠半蹲于尘土之中,轻柔爱怜的抚摸着刻意吩咐、不准让沈清秋这张脸受伤的滑嫩肌肤。
看着下方之人长开后更加漂亮的容颜,以及因疼痛而全身抽搐,布满水雾的眼眸,嘴角勾起冰冷笑意。
“不听话,就要受罚。”
“你私自出逃这么多年,要怎么罚你呢?”
“有胆伤害主人,令主家遭受损失,你又要怎么赔呢?”
“小姐。”沈清秋紧蹙着眉,努力展示自己的无害和依赖:“小九疼。”
秋海棠是唯一一个对他好的人。
他想要活下去,想要不被其他人排挤责打,就要讨好她。
“疼啊?”秋海棠眉眼弯弯,笑意温柔:“那小九知道错了吗?”
手指压在沈清秋嘴唇上,肿起的唇形带着灼伤的温度,原本的单薄红印凸起,反复按揉之后,不仅没能消肿,反而越发红润。
左手嵌住对方的下颚,右手食指曲起反敲沈清秋雪白的牙齿。
沈清秋面对其他人或许会挣扎,但对于秋海棠,这个唯一能给他提供避风港的人,向来是死死压制身体本能的颤抖。
秋海棠要他张嘴,沈清秋就讨好的将嘴唇张开,乖顺的露出因天魔血而生出的尖齿,以及安分躺在最下方的舌。
秋海棠这些年来在尘世浮沉,虽有仇恨深藏在心,却也不至于被愤幔掠夺心神,只为报仇而生。
尤其是洛冰河四派联审之后,沈清秋身败名裂跌落囚牢,秋海棠更是出了心中的恶气,重新找回人生意义。
此番相遇,虽不知沈清秋为何会完整的在街道上行走,也不懂这一脸无辜满身干净仿若稚子的气息从何而来。
但——她是沈九的主子,沈九有负于她,是事实。
所以别说将人带回来惩罚泄恨,即便是她将人杀死,也是理所应当。
只是……现在的沈清秋乖巧的就像是秋府里那个小童,还心甘情愿毫无反抗的任她摆弄。
秋海棠又怎能,轻易让人死掉呢。
目前的房屋内只有他们两个人,沈清秋被秋海棠差人招待了一顿,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除了这张脸,都可以说没有能触碰的地方。
秋海棠紧掐着对方的颚骨,沈清秋被她的力道所钳制,可怜兮兮的连嘴都不敢合,连舌头都不敢动,偶尔在秋海棠敲击力道过重时,无助又害怕的挤出几声轻呼。
长久的张嘴致使口腔与冷空气接触过多,四周不由自主的溢出唾液,喉结滚动的声音在极度安静的环境与过于逼近的距离显得是那么明显,两人之间突然间就出现某种不可言喻的氛围来。
他们早就不再是十多岁的年纪,凡尘中更是可以当父母甚至有第三辈的岁数。
若非沈清秋将秋家覆灭,以他们的关系,本就——
说不定连孙子都会下地跑了。
秋海棠与沈清秋面面相觑。沈清秋的容颜维持在年轻的二十岁,不知因发生何事,眼神清澈的犹如五六岁孩童,乖顺讨好的姿态更是令秋海棠看上一眼,就像是立刻被带回当年的秋家。
沈九是秋剪罗为她选的夫婿。
虽说隔着血海深仇,但这个事实是很多年前就订下的。
秋海棠不可能‘爱’沈清秋。
她怎么会爱一个将自己灭门的仇人呢?
但沈九必须‘爱’秋海棠。
即便是不爱,也要怜惜和悔恨愧疚。
因为这是他欠她的。
仅仅让人身败名裂,囚于地牢,怎么够呢?
秋海棠没能亲手杀了他,没能带着他的头颅去祭拜自己的大哥,没能让沈清秋为之前的错事受尽折磨痛哭流涕,怎么够呢?
这世间的恩恩怨怨从来都说不清。
就像是报仇这种事情,沈九一个人便杀了一群人,又导致了一个家族的衰落与几百人的落魄。
只沈清秋一个人的命,似乎不够赔。
所以秋海棠向洛冰河提议,要将沈清秋门下的清静峰、庇护沈清秋的苍穹山,一并连根拔起。
可,若洛冰河真的将那些人也杀死或覆灭,这个因果,又是源于谁呢?
她与洛冰河有一样的目标,所以他们结盟。磨刀霍霍,先拉沈清秋下水,再解决沈清秋身后势力,让沈清秋活着承受失去亲人的锥心之痛,再通过身体的疼痛令他难以安眠。
秋海棠不是好人。
她早就过去了,那些青春的、年轻的、天真的、无邪的时光。
她只想让沈清秋死,死的越惨越好。
至于沈清秋无不无辜?
她难道就不无辜?
好好一对再等几年就要成婚的新人,最终走向这样互相灭门,咬着仇恨将自己扭曲成毒蛇,最终糊里糊涂的过了这么多年,等仇恨终于报完,他与她……
便再也没了未来和指望。
荒唐无稽的过往,总归是浮生一梦醒。
沈清秋再次回到秋海棠手上,被她捏在手里把玩。明明瑟瑟发抖却连反抗都不敢露出、即便是杀了所有人也不曾向她挥刀的仇人——
现在,冲她发出轻微的呜咽,与乖顺的张口,还有努力让口水不要流出、尽可能小声的吞咽声。
精致的芙蓉面因呼吸不畅而略带红晕,因疼痛而溢出的泪光致使整个瞳仁都侵染在水雾中,低沉而带喘的呼吸就像是含混不清的嘶哑呼喊,随着唾液滑下食管时,回荡出带着钩子、尾音上翘的呜咽。
掐着对方下颚的手收回,秋海棠扫一眼沈清秋破损衣衫下全身溢血青紫遍布的状态,重新抬眼,盯着对方唯一没有伤口的脸庞。
脸颊两侧还留有秋海棠的指印,肿胀的红唇上被她刚才的粗暴按压刮出细密的裂痕,被血液的猩红染上极为绚丽的色彩。
水润的眸子清澈透底,里面是被教训好的乖巧与服从,还有秋海棠数年来的庇护而生出的依赖。
而今,在秋海棠冰冷恶意的审视中,沈清秋本能的蜷起身子,向她讨饶:“小姐,小九知错。小九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