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转身回了房。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满庭芳再次被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吵醒,她听出其中一人的脚步是贾景明。
寅时三刻,院外突然传来纷沓脚步声。
满庭芳在锦衾中安睡,不未理会的打算。
可隔壁传来床板吱呀声,狐七的心跳快得像暴雨打枯荷。
他鞋尖将将沾地,忽然寒霜般的密语刺入耳蜗:“躺好。”
不甘心的闷哼响起后,最终归于寂静。
院外的人到底未强行闯入,脚步声停歇片刻复起,但这一回只有贾景明。
皂靴走到方才满庭芳找出黄符之地,传来一阵翻找的窸窣声,没有找到黄符后,又是短暂的寂静。
随后,不知贾景明意欲何为,但他带着人走了。
后半夜,再没有任何响动。
天光渐亮,满庭芳被清晨第一缕阳光惊醒。
穿好衣裳,她推门出了小院。
绕出游廊时,两个洒扫丫鬟抱着铜盆匆匆而过。
晨风泛出一股凉意,她嗅到混在潮湿里的那熟悉气息,那是真君庙离去之物的气息。
越往东走,那股子味越越浓,直到月洞门内贾三夫人出现。
她这才察觉,这院里住着的正是那位昏迷不醒的贾三公子。
这个说辞不太对,贾三公子这会儿已然清醒。
且在大发雷霆。
“你这贱人……你们,都给爷滚!”
“别以为我不知你与景明私下里有来往,你们都盼着我死了。你真当他敢娶你不成?妄想!”
“哭什么?便是我今儿打死你,他贾景明也不敢说半个字。”
随后便是一阵拳打脚踢声,和丫鬟们的劝阻声。
眼下不是接近的时机,满庭芳只得再做打算。
但她也并未回去,而是往前院走去,果然她遇上了贾景明。
见她现身此处,贾景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也有一丝畏惧。
他问:“你怎在此?”
“大人是不想看见我吗?”
满庭芳忽如鬼魅般欺近三步,“原以为大人昨夜就会赶我们姐弟出去,再不济,今日也会派人看守。”
“毕竟……大人不是怀疑我们是妖吗?”
贾景明一怔,谋算被戳破,与她这般直面相对,他握紧了拳头,为自己引狼入室懊悔不已。
“放过我家人,他们是无辜的。”
满庭芳神情微冷,“那些枉死女子也很无辜,大人却要帮着凶犯去害替他们报仇的人,我也很无辜。”
“你欲如何?是我冒犯尊驾,要杀要剐只管冲我来便是。”贾景明浑身一震,想要逃离,可退却抽动不得。
“这话该我问大人才是,五行现行阵昨夜可有用?”满庭芳指尖绕过一缕秀发,透着笑意的眼眸望向贾景明,“大人聪慧过人,想来我们未现出原形时,大人就已想到,那守中道人才是妖物。”
贾景明心中已有猜测,“你是修道之人?”
没想到事到如今,他还会问出这种话,满庭芳失笑出声,“是呀。”
“不知能否有脸面同贾府一同用膳?”满庭芳又问。
贾景明顿了顿,“可以,我派人将你弟弟请来。”
满庭芳摇头,“不必。”脑海中浮现出白鹤梦明润的双眼,还是莫被他瞧见为好,不然那眼里又得蓄起委屈。
“狐七他心中不高兴着呢,随他去吧。”
贾家的膳食都是在一块儿用的,便是贾景明公务繁忙,也会与他们一道用早饭。
但贾三公子自从重病缠身,便不再出门,三餐都是同夫人在房内用。
待贾父贾母入饭厅时,见梨花木椅上坐了满庭芳,脸色骤然一变。
贾父将乌木筷重重拍在青瓷碗上,震得莲子羹泛起涟漪:“糊涂!哪有让未嫁姑娘独居男子府邸的道理。”
贾景明,连忙解释道:“父亲息怒!满姑娘是一桩命案的重要人证,她受了重伤,又遭凶徒追杀,儿子这才让她暂住府中。”
“好个人证!”贾母捏着翡翠佛珠冷笑,目光剐过满庭芳天青色裙裾,“昨日我与姑娘偶遇,那时见姑娘中气十足,怎就受伤了呢?”
满庭芳抚过缠着素纱的肩膀,“伤我之人是一位极厉害的人物,大人曾言,案子未尘埃落定前,还是不要叫旁人知晓,以免多添一条性命。”
贾母被噎得无话可说,当着外人面,她也不好发怒,只得作罢。
丫鬟布过菜,贾父便让她们暂避。
“你近日可是在查守中道人?”
贾景明执筷的手微微一顿,“父亲从何处听来这些事?”
“何处听来又如何?”贾母捏着沉香木佛珠冷笑,“守中道人救了你弟弟性命,你倒要查抄恩人!”
满庭芳垂眸舀着鸡丝粥,瓷勺与碗壁轻碰的脆响中,瞥见贾景明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官府办案自有章程。”
贾父将青瓷汤匙重重掷入碗中,溅起的汤汁在云锦桌布上晕开深色痕迹:“早知你存着这般心思,当年就不该让你坐上县太爷的位置。”
贾景明淡然道:“这是朝廷任命,哪里是父亲想与不想就能做主的。”
一旁贾母执锦帕轻柔抚摸贾父跳动的心口,“老爷,莫要与景明置气,小心伤了身子。”
转身,她又劝贾景明,“景明,身为你的继母,母亲也知你是不喜我的,可景荣是与你有着血缘之亲的弟弟,你可得顾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