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萧懿安问。
那婢女脸色有些异于常人的苍白,紧抿着唇,没有再言。
阿暮本就性子急,见不得旁人话说半截,心中如猫抓般难耐:“到底没有什么呀?雅琴姐姐,此事关乎小姐安危,你若知晓什么,可千万莫要隐瞒,赶紧说出来吧。”
那位叫雅琴的婢女抬眸,目光在屋内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神色间满是踌躇,好似屋内人多嘴杂,诸多不便。
萧懿安看出她的顾虑,道:“罢了,雅琴。你去禀报主家,就说萧起意图谋害我,将我推入冰湖之中。自今日起,将萧起逐出萧府。”
此言一出,房间内一片哗然。
“我早觉他形迹可疑,果不其然呐!”
“竟真的是萧起下的毒手?这可太出人意料了!” 话语中满是震惊,还带着些难以掩饰的兴奋。
雅琴闻言满是不解,下意识开口询问:“小姐,您怎么……” 可抬眸见萧懿安一脸决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心中明白,此刻多说也只是徒劳,于是福了福身,转身缓缓出了房门。
萧懿安面上冷若冰霜,毫无转圜余地,心中却作求饶状:萧起啊萧起,实在是对不住你。虽说你并非害我的真凶,可你行事阴损歹毒,心狠手辣,若继续留在府中,日后必定还会坏事做尽,留你不得啊。
一时间,幸灾乐祸的啧啧声、对萧起的声声质疑,如鼎沸之音,在这卧房内喧嚣沸腾。
萧懿安揉揉太阳穴,面上略显疲惫:“你们先下去,容我独自睡一会。”
然而一众婢女仿若未闻,依旧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议论着。
萧懿安不禁提高音量:“都下去!”
此言一出,婢女们这才纷纷侧目,声音瞬间静默了一瞬。但紧接着,她们便你看我、我看你,磨磨蹭蹭不肯挪窝。
萧懿安攥着被角直咬牙,原主平日里驭下无方,竟连这些婢女都不听使唤。
念及此处,她脸色愈发沉。婢女们见此情景,互相递个眼神,这才退下,最后将房门合上。
珠帘子"哗啦啦"一摔,扬起的光尘里飘着几句嘀咕——
“这大中午的,小姐才醒,又睡下了?”
“怕是落水亏了脑子,你没见小姐刚醒时,连自己都忘了。”
脚步声刚远,萧懿安"噌"地窜起来。指尖在窗户纸上戳个窟窿眼,外头只剩日头晒得发白的青砖地,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方才翻身下榻。
她小心掀开被褥,只见床板之上,有一处微微凸起。原本贴合得严丝合缝,她睡觉不甚安稳,才翘起一角,硌得她腰酸背痛。
这是一个暗格,隐匿于原主睡榻之下,极为隐蔽,若非机缘巧合,断难发现。
萧懿安心跳不禁加快几分,连忙探手入内,摸出几张纸张。她急切展开,只见竟是几封书信,一些纸张微微泛黄,似是尘封已久。
蜡烛油滴到茶碗里,萧懿安捏着发黄的信纸直冒冷汗。亏得以前翻过不少医书,字倒是都认得,可越看心越慌,最后一封信烫手似的,信纸抖得哗哗响。
"要命了!"她差点把牙咬碎。
这哪是普通信件?全是原主没寄出去的情书!最早那封竟是三年前写的,信封都没拆过。说是情书,倒像是写给自己看的心事本子。
最近的一封,是原身落水前一天写的,信件涂涂改改,字也写得极为潦草,看来那时她极为犹豫不安。信上内容又多又杂,总结下来便是:她爹萧从林想让她跟素未谋面的世家子弟联姻,她决计不从,让收信之人第二日到城中廊桥下等她,带她私奔。
"大家闺秀还搞私奔?"萧懿安摔回枕头堆里,盯着帐顶晃悠的香囊直瞪眼。
“这还是那个自幼便被赞誉为世家小姐典范的萧懿安吗?”
转念一想,难怪原主要支开仆从跑去冰湖,敢情是要私会情郎!可那人是谁?推她下水的会不会就是这负心汉?带萧起同去是当保镖还是当幌子?萧起中途离开到底是原主支走的,还是......
正想得脑仁疼,外头突然"哐当"一声。阿暮焦急地拍门:"小姐!出事了! "
萧懿安抓起外袍往身上一披,"吱呀"推开门:"出什么事了?"
阿暮扶着廊柱直喘粗气:"雅琴姐姐不知在夫人跟前嚼了什么舌根,夫人要罚您跪祠堂!"
萧懿安心口突地一跳。
阿暮口中的夫人正是当家主母赵陵——萧从林续弦的填房,自己这副身子的继母。
史书里见过这名字,虽记不清具体事迹,但隐约记得这赵陵与萧从林关系极差,到最后甚至分道扬镳、各自为营,沦为敌对之势。
萧懿安下意识地将刚踏出房门的脚收了回来:“为何?”
"奴婢也不清楚......"阿暮偷瞄她,"要不......咱们装病?"
"往日我敢这么顶撞?"萧懿安试探着问。
"小姐您素来对夫人言听计从!"阿暮急得跺脚,"这回夫人连最爱的青花盏都摔了七八个,躲是躲不过的。"
萧懿安心中呵呵一声。
她方才大病初愈、悠悠转醒,赵陵连借口都懒得找就要发难,果真是史书里写的"性子古怪又霸道"。
阿暮见她盯着自己发愣,以为她怕了,忙凑近耳语:"小姐且忍半日,老爷今儿个凯旋,晚些时候准能回府......"
话音未落,远处忽传来杂沓脚步声。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走过来,铁索钥匙在腰间叮当乱响:"奉夫人命,请大小姐移步祠堂——"
黄昏,祠堂内,香烟袅袅,如游丝漫过祖宗牌位,萧懿安跪在青砖地上,硌得膝盖生疼。
她乖乖跪在这里,纯粹是不想与赵陵发生冲突,绝非畏惧赵陵那乖张性子,不过是不愿在这初来乍到、尚未摸清状况之时,与赵陵起正面冲突罢了,绝不是因为胆怯认怂!
她在心底反复这般强调,似要给自己寻个安慰。
廊下忽传来细碎脚步,三五个婢女踮着脚尖,扒窗缝往里面看。
萧懿安"唰"地扭头,眼风如刀片似的扫过去。婢女们一惊,活似被日光刺了眼的夜猫子,你推我搡地缩回廊柱后头。
"原主啊原主,"她掸了掸裙摆上不存在的灰,"你这性子该是多软弱,赵陵无故罚你尚且可以孝道为辩,可府邸里的婢女都敢指着你说三道四,简直毫无威信可言啊!”
想来是原主太过温顺听话,赵陵笃定她定会老老实实受罚,竟未差遣专人看守。
萧懿安站起身,活动活动手脚,四下打量。
供桌正中那块乌木牌位泛着琥珀色包浆,倒像是被谁常年摩挲。
"亡妻谢门婉娘之神位"九字描金,在烛火下流转着温柔的光晕——正是原主亡母、萧从林的结发妻子谢婉的灵位。
说起来,萧从林真是个痴情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