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段,摄像机一阵剧烈晃动,贴近了地面。
叶风冲进画面,把楚裴勇从床上拽下来的那一刻,夏鸣心中不禁悲喜交加。
这些年,他把这份承受不起的罪恶,转移到叶风身上。
他不愿承认自己的无能,便把叶风舍身救下姐姐的恩德抹除——不是叶风代替他救下了姐姐,是姐姐因为叶风陷入了危险。
只有这样洗白自己,他才觉得自己有资格是姐姐的弟弟。
一洗二十年,洗到自己都信了。
那舍身为姐姐流淌的鲜红,都褪了色,和冬雪一样白……
第三段画面,摄像机被踢中三脚架的脚,带着转了向——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对抗一群手持警棍和枪刀的恶徒。
文晨终于跑了出去——中了枪的叶风被刺了一刀,跌倒在地,还被警棍偷袭——夏薇顾前顾后顾左顾右,护着那又一次血流不止的心爱之人——她还手下留情,不愿伤那把她一步步逼入绝境的恶徒。
后果就是,心爱之人为救她生生挨下毫不留情的警棍。
那一齐击打的警棍,击在已然重伤的身躯——那为爱人流不尽的鲜红色,同二十年一样染红了两人紧紧相拥之地。
再看到叶楚最后能够护住叶风,能为夏薇做自己想做的事。
夏鸣满心不甘,羡慕的眼泪流不停。
这辈子,他都无法为姐姐做什么。
他只会耍着暴脾气,吸引姐姐的注意,吸引那双总没有他的眼睛烙进他。
细数这些年,他除了给夏薇添麻烦,再没能做什么。
夏鸣抿紧嘴,忍住对楚裴勇一次又一次的破口大骂。
至少这一次,再不给添麻烦,不给楚家抓住任何把柄。
然而,楚家律师仍然厚着脸皮,强调楚裴勇是受害方,夏薇是施暴人没有作证的资格。
夏鸣几次忍不住要脱口咒骂,都被咬紧的牙关逼回。
他满心期许都给了检察官。
听着检察官一次次回怼,让楚家律师哑口无言,他热泪盈眶。
他如果也学法,该多好。
法官没有当庭宣判。
法槌敲下:“现在闭庭,择期宣判。”
夏鸣没忍住,喊道:“为什么要择期?楚裴勇还不够有罪吗?”
法官举起法槌,又轻轻放下,连“肃静”都没说就走了。
“喂,喂,你站住!”
法警开始指挥有序离庭,夏鸣被全福拉出旁听席。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夏薇被韩毅带走。
“姐!”
夏薇回头,挥挥手。
“姐姐!”夏鸣哽咽。
为什么姐姐只能离开他?
二十年前,姐姐的心追随不知在哪里的叶风而去。
如今,她身心都离开了家。
夏鸣飞快跑往法院大门。
等他跑下层层台阶,夏薇已经上了警车。
“姐!姐姐!”
夏薇只来得及探头降下车窗,喊道:“照顾好爸妈。”
蓝白警车渐行渐远,夏鸣失魂落魄地注目。同他一道丢了魂的,还有叶风。
两人像被弃的小狗,眼巴巴望着警车拐过转角不见。
叶长青揉揉叶风无心打理而蓄长的头发道:“薇薇没有交代做什么事吗?”
“薇薇让我买思源的衣服……”可他想和她一起买。不行,他还是得给韩毅施压。
一见自家儿子眼神凌厉起来,叶长青道:“别让薇薇还要操心你,”说着看向焉不拉几的夏鸣,“还有你。”又指指一脸愁容的文晨,“没来求娶就让晨儿操心你,你是觉得我叶家的女儿嫁不出去吗?”
“我……不是……我想等姐姐一起去求娶……”
可是没机会了。他不想姐姐还在受苦的时候还儿女私情。
可是文晨不该和她一起苦等。
但他不想放手。
夏鸣握紧文晨的手,却也说不出让她等他的话。
“爸,我想等薇薇出来再谈婚事。”文晨吸了吸忍不住发酸的鼻子,“她要不出来,我就不嫁人,叶家从不负恩人。薇薇让我们去买思源的衣服,我们照办就是。说不定等我们买好,薇薇就出来了。”
“嗯……”叶风点头。可是一想到夏薇也可能出不来,他就忍不住掉眼泪。
他从不知自己是这样好哭。
没有夏薇在身边的日子,他熬了二十年。那时还有个盼头,只要自己能站起来就可以去见她。
如今,他不知尽头在哪里。
什么都抓不住的恐惧,每分每秒都让人窒息。
“爸,我还能做什么,薇薇才能出来?”
“等。像你治腿复健的时候一样,努力等待。终有一天,想要的会到来。”
“可我害怕……”叶风抓紧叶长青的袖口,紧紧得出汗,“爸,我害怕……”
叶家的女人多薄命,不知从谁的口里流传出。
此前,他不屑一顾。现在,尤为迷信。
奶奶患病先于爷爷去世,母亲遭人残害先于父亲去世,如今夏薇陷入刑事案件被关入狱……
胡思乱想一打开,就像泄洪的闸门很难关住奔腾的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