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光晕猩红的上弦月,如同一柄锋利的弯刀,将寂静的夜空划出一道豁口。
一方院落,尚能在墙根屋檐处,寻得初雪残存的痕迹。
院内最显眼的位置种满了凋零的石榴树,光秃的枝丫上附着似霜似冰的寒酥。
兰欣徒步院内,顿觉这院落虽大,但却没有几个仆侍,显得分外冷清。
主屋的木窗漏出一道缝隙,隐隐的有烛光倾泻而出。
隆冬时节,一个守夜的丫鬟靠着柱子打盹,年幼的孟旭晴抱膝坐在炉火旁,她怔怔的望着炭火燃烧扬起的火花,看着灰烬随着气流的钳制而被迫飞舞。
不自觉间,一滴泪滑过稚嫩的脸庞。
“阿娘……”她轻声低诉,“又是一年了,我还是好想,好想好想你啊……”
窗外一道烟花冲天而起,在天空上绽放出绚烂的光芒,不过转瞬间,爆开的星火便悄然坠落,消散于夜空。
丫鬟被爆竹声惊醒,便整整衣衫跑到窗边,“小姐,是老爷命人在中庭放的烟花。”
孟旭晴:“呵,他总是这样,只记得姐姐喜欢烟花,却从未在乎今日是阿娘的忌日。”他们都说阿娘是郁郁而终,可我却知道,阿娘温柔通透,虽不喜言辞,但绝不会是因为思虑过重、积重难返。
丫鬟:“也许……也许是老爷太忙,一时忘记了……”
“忘记?”孟旭晴眼眶中的泪水逐渐模糊了视线,“他只是从未记得,又何谈忘记。”
丫鬟:“小姐,其实,老爷还是记挂着您的……”
孟旭晴:“你不必安慰我,今日不用你守夜了,早些回偏房吧。”
丫鬟攥着衣角,“可是,可是小姐……”
孟旭晴:“去吧,我没事。”
她将自己瘦小的身躯环抱的更紧了一些,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抑制心底涌起的寒意。
炭火燃烧的噼啪声,在屋内低声回响,这是寂静长夜里唯一的陪伴。
粉色的尘雾悄然席卷了屋内的每一寸角落,兰欣步履翩跹,手指轻点处,凝出一朵朵鲜艳的红石榴花。
孟旭晴嗅到熟悉的味道,抬眸便看到梁间,案上,塌前,铺满了鲜活瑰丽的红石榴花。
一如阿娘在时,榴园永远是这样生机勃勃的景致。
“这是梦吗?”孟旭晴喃喃道:“阿娘,是你来梦里看我了吗?”
兰欣轻声道:“你的阿娘已经不在了。”
孟旭晴这才注意到站在自己身后的兰欣,她猛然转身,却见兰欣在鲜花簇拥下,显得愈发柔美亲和,心神一顿,便“噗通”跪下,拜道:“仙女娘娘,仙女娘娘!”
兰欣:“你无需拜我,但我今日前来可以满足你的一个愿望。”
幼年的孟旭晴再抬首时,眼中已噙满泪水,“仙女娘娘,我想知道,我阿娘究竟是怎么死的?”
兰欣:“既然如此,那你便随我到众人的记忆中去走一遭吧。”
粉色的宝石光芒四溢,兰欣左手轻轻牵起孟旭晴的手,右手缓缓凝咒。
若想知道当年的真相,便需把所有知情之人的记忆串联起来,孟府上下连主带仆,少说百余人,虽说催眠凡者会容易些,但同时对这么多人施法,兰欣也是第一次。
凝诀的右手动作越发加快,出现浅浅的幻影,兰欣的脸色亦越发苍白,鲜红的血液顺着她的唇角缓缓滑落。
孟旭晴注意到她的变化,顿时惊道:“仙女娘娘,你流血了!”
兰欣:“无妨。”她浅吸一口气,指尖微微颤抖的画完最后一笔,如释重负道:“成了……”
宁静的孟府之中,入眠的众人瞬间陷进更深度的沉睡,一股股粉色的气流自兰欣和孟旭晴发散而出,直至将孟府所有人都串联笼罩。
兰欣:“众生听令,溯!”
话音一落,所有人开始不约而同的做起了同一个梦。
那梦是回溯到孟旭晴之母陈氏新婚入府的那一天。
那一天,喜帐红烛,宾朋满座,鞭炮隆隆。
孟老爷笑意盈盈的站在人群中,迎接陈氏过门。
未曾想,正在要拜堂之际,却见有一青年登门闹事。
青年名唤赵庭之,与陈氏青梅竹马、互生情愫。后因赵家家道没落,陈父便不顾情面,将陈氏嫁与孟老爷做了续弦。
赵庭之伤心欲绝,在陈氏大婚之日前来阻挠,将场面闹的分外难堪。
孟老爷虽表面上将事情处理得体,但心里却埋下了芥蒂。
一日,恰逢陈氏带着小旭晴在花园内插花,孟月晴便由乳娘带着,也来到花园内玩耍。
趁陈氏起身去取花之际,孟月晴便用桌上的花枝狠狠的脖颈处划了自己一道,顿时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