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风偶有喧嚣,小调却是幽幽,陈岁安蹲在屋檐下的荫凉里,轻轻合着竹叶的沙沙声。可竹叶随风飘下时,她却吹不上来。
陈岁安从怀中掏出那个装着四云珠的小盒,眼露哀伤。
那悲伤的情绪顺着夏风攀爬蔓延,好在下一瞬,陈岁安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阿岁,怎么蹲在门口不进去?”
陈岁安应声抬头,只见无名拎着个酒葫芦从竹林深处来。日光透过竹叶碎成残片,在他身上绘出点点岁月的深浅。
陈岁安收好盒子站起身,随意地拍拍衣摆,道:“你不在。”
“无妨,你推门进去就是。”无名几步走到她身侧,“就像那日你说的,剩下的人不多了,我们若还不能交心,我活在这世上又有何趣?”
“师兄……”陈岁安眉眼一弯,正准备好好同人交流感情却忽觉味道不对,动动鼻子,眉头一皱,忍不住质问起来,“你喝酒了?你这是喝了多少?”
无名举起葫芦看看,道:“哪里记得。”
“师兄。”陈岁安嘴上把调子拐的跟那小曲似的,右手却猛的一抬,而后飞快地夺过了他的酒葫芦。
黑色衣袖在眼前闪出残影,无名被她这猝不及防的动作整得发懵,两眼一眨,鼓掌道:“不错,看来近日是学有所成了。”
“少喝点。”陈岁安无可奈何地轻叹口气,只当完全未曾注意到自己已经发红发热的脸颊。
无名将门轻推,道:“今日太过高兴,所以没忍住。往后我一定少喝些。”
红木雕花的大门发出吱呀一声,耀眼夺目的日光立刻绕过两人冲进房中。
日光落在中央的云母八仙过海屏风上,立刻照得那海面轻流,波光粼粼。足有人高的缠枝烛台摆在两侧,其上干净的铜台仿若自点了无数烛火。往左瞧去,只见那紫檀木博古架上摆着玉器、陶瓷、古玩若干,往前是两张矮椅配一方小桌,桌上的棋盘比寻常的颜色更深,颗颗白子圆润如珠,黑似墨玉。
雕着简单卷草纹的长案摆放得当,纸笔墨砚,章洗匣筒,不一而足。另一边的窗下放着一张足以容纳两到三人的软榻,其上铺着的毯子足有寸厚,两个软枕纹花绣鸟,一眼就叫人好似陷进云堆里。
空中扬起的细细灰尘,都好似撒下的金屑。陈岁安双唇微张,凤目睁圆,毫不掩饰自己的震惊。
“怎么,不进去?”无名斜斜靠在门框上,见她半晌没有回应便走到窗边。
陈岁安一手扶住门框,摇摇晃晃地往屋中走了半步,问:“师兄,这……开医馆利润如此丰厚吗?”
无名唇角微勾,微微颔首,道:“你把门关上。”
陈岁安连忙照做。
日光退下,屋中复又安宁,无名躺在软榻上满意地点点头,又朝她招手,“过来,我告诉你。”
陈岁安将葫芦系在身上,快步走到软榻边,毫不避讳地坐在另一头,压低声音急急忙忙地问:“师兄,你和这人是什么关系啊?”
无名剑眉上挑,道:“旧友。”
陈岁安又问:“有多旧?”
无名双眼微眯,似在回忆自己的年少时光,片刻后道:“约莫七八年了吧。”
“那比你我认识久太多了。”陈岁安不自然地咧咧嘴角,朝无名眨了眨眼,“那这么大的院子,怎么弄得啊?”
“你陆兄的。”无名舒舒服服地歪在软枕之间,慢吞吞地解释,“他一签一签给人算出来的。”
“天呐……”陈岁安抬眸把屋中扫过,连忙拿过一把团扇给无名轻轻摇着,眼巴巴地问,“师兄,陆兄收徒弟嘛?”
无名双眼微阖,慢悠悠地摇摇头,“你不知泄露天机是何下场,你陆兄自己都要收手了岂能带你?”
摇团扇的动作停下,陈岁安长叹口气,整个人都一耷拉,暗暗为自己失去的大好机会心伤。
无名轻笑出声,正要安慰她,就看着陈岁安那眉头皱得更深,连忙道:“你去问问他也未尝不可,说不定在命中你也当是他师妹呢。”
陈岁安敷衍着点了点头,闻言更是面露为难,半信半疑道:“既然陆兄算的这么准,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听他的……”
无名悠悠瞥了她一眼,“不回山嘛?”
陈岁安摇摇头,噤了声。
“放宽心……”无名面无表情,言语间呼吸拖得很长,“他既能说要我们别回山,那不过意味着我们终将都会回山,能算到的,都定会发生。”
“师兄……”陈岁安张了张嘴,却没有下文。
她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只是她心头慌得厉害,而这么喊上几声,她就会舒服几分。
“嗯。”日光透过窗棂洒在两人身上,酒气被热意蒸腾得翻涌,无名双眼微合,有气无力地应着她。
清风吹过竹林,发出有规律的沙沙声。陈岁安放了团扇也学着无名靠在另一侧的软榻上,没头没尾地问:“师兄,现在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房中久久无人搭话。陈岁安几乎都以为他已睡去,才听见无名道:“赶路那么久,你也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