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西垂,烛火渐熄,哭累了的廖明远瘫在椅子上费力喘着气,无名放下酒杯,轻声问道:“如何,可以去休息了吗?”
廖明远擤了擤鼻子,闷不做声,只点点头。
“那便走吧。”无名站起身来,廖明远捎带了两壶酒跟在人身后,悠悠往卧房去。
两人推开膳厅大门,只见夜色已浓得如墨汁一般,各个院落里的烛火只余下几处微弱的暖黄,如同困倦者强自支撑的眼眸。好在天外的月还醒着,随着点点星子跳入河中,熠熠生光。
白日里的车轮倾轧声、碗碟堆叠声、人的叫喊声……仿佛皆被夜色一扫而尽,只留下无边空寂。耳力尚佳的,还能听见些许微弱虫鸣。
无名常走夜路,又念着廖明远年纪到底小了几分,索性把人送回了主屋才回自己的卧房。
走过那片茂密竹林,远远的,无名便看见一个黑影站在自家门前。那个身影太过小巧,月光勾勒出她单薄的轮廓,似是一张剪影贴在厚重的门板上。
几乎只一眼,无名便看出来了那是陈岁安。
他早就知道,就冲着今晚廖明远管不住的那张嘴,这小师妹肯定会来找自己,但他实在没料到,陈岁安会来得这么快。
一阵夜风吹来,无名满身酒香悄然逸出,幽幽飘散在空气里,像一缕无根的游魂。
也只要一眼,陈岁安就发现了藏在竹林中的魂魄。
姑娘清透的眼眸在月色中显得亮晶晶的,无名轻笑出声,整理了表情快步向前走去。
陈岁安伸出右手挥了挥,欣喜道:“师兄,你回来啦。”
无名几步凑到人跟前,明知故问:“怎么,还不歇息?”
陈岁安仰起头来,嘿嘿笑道:“就是你和廖兄谈的那个武林大会,我有点好奇,那是何事?”
夜风极轻极细,带着竹林的微凉和清香,拂过门廊,掠起她鬓角几缕细软的绒毛,在月下显出茸茸的光晕。
无名推开门将人请到屋中,边走边道:“不都说了吗?就是武林大会,只是你们武功不佳,我不会让你们去的。”
无名说得太过平淡,可其中尽是不容反驳的笃定。
陈岁安跟在人身后,问道:“为何?难道我的武功也不可以吗?”
将屋中烛火点燃,无名回身望向陈岁安,反问道:“那份秘籍学完了吗?能防住我几十来招了?”
陈岁安心中满是不解,略带些许不悦道:“可又不是所有人的武功都同你一般。”
“是啊。”无名轻轻点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的这个武功还是不够看的,你尚且防不住我,又如何面对大会中的众人呢?”
“可你是天下第一!”陈岁安连忙道,“我只是打不过天下第一!”
无名双眼微眯,原本还算圆溜的眼在此刻宛若一柄利剑,问:“那你自认天下第二了?”
“没有……”犀利目光射来,陈岁安微微噤声,一时连呼吸都安静了几分。
无名轻哼一声,问:“刚刚和永欢说了什么?”
陈岁安一双凤目瞪得宛若棋子,毫无防备地反问:“师兄,你如何知道?”
无名施施然走到桌边倒出两杯茶来,道:“坐着说吧。”
夜风袭来,陈岁安好像在此刻才察觉到口干舌燥,忙不迭赶到桌边坐下,将今日之事如实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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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前,晚饭后。
因为双目不便,又一直寻不到陈岁安,梁永欢便拒绝了廖明远一起用餐的好意。可架不住廖明远是个热情的,闻言立刻安排两个侍女帮她在屋中开了一桌。
陈岁安上桌没看自家二师姐,连忙用完饭便拎着食盒跑到了她的小院里。
站在门外,陈岁安十分乖巧地禀明来意才进到屋中。
廖明远给梁永欢安排的房间位置极佳,屋中陈设皆是精致非常,另有两个不曾见过的小丫鬟站在一旁,手中捧着碗筷和茶水。
“这二位是……”陈岁安看着那两位陌生人,忍不住道。
“这两位是廖公子安排过来照顾我起居的。”梁永欢朝着声音来处转了转身子,似乎是想要看“她”。
两个小丫鬟微微俯身,着青衫端着茶水的先开口,“奴婢叫倚翠。”
另一个着蓝衫捧着碗筷稍迟了两分,“女婢叫拂蓝。”
陈岁安两步跨到梁永欢身侧,笑道:“那多谢你们了,这我师姐我都照顾惯了,我来就行。”
那两个小丫头对视两眼,正要拒绝,陈岁安见状索性上前拿过拂蓝的碗筷,道:“这天色不早了,你们就歇息吧。而且我和我师姐还有话要说呢。”
陈岁安年纪尚小,如今笑得眉眼弯弯看上去更是讨喜,那两小丫鬟听她这么一说,也乐得清闲,忙放下杯盏便要出门。
临到门前,陈岁安忙又端着两叠零嘴给到二人,三人笑着又是一番好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