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沂清踏入太和殿,身后沉重的朱门缓缓关闭。
他直行至大殿中央,目光所及之处,古朴的御案上堆叠着如山一般的奏折,桌后那张雕刻着双龙的御座上空无一人。
“你来了。”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右侧响起,李沂清转首望去,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墙壁上悬挂着的气势磅礴地图。
地图由棉麻丝混以极细的银线织成,暗红色的丝线勾勒出条条细流,将地图北部的灰色区域完全隔开。
顺着河流向南望去,翠绿的丝线渐渐浓郁,犹如江南春色,为地图的南部带来勃勃生机。
地图西侧,浅蓝色的海水卷起浪花,波光粼粼,蔓延至天际,而地图的东侧则被暗黄色的神秘花纹铺满。
永令帝的身影背对着李沂清,静立于地图之下,似是察觉到了他的到来,永令帝从地图前离开,走到桌案前,拿起一封平铺在桌上的奏折。
“你来看看。”
李沂清应声上前,接过永令帝手中的奏折,低头细读。
御案上的香炉燃起的青烟笔直向上,永令帝坐在御座上,等待着李沂清将奏折看完。
青烟在大殿中弥漫,倒映在地上的窗影悄然西移,李沂清的脸色愈发苍白。
“啪。”
奏折被用力的合起,他捏着奏折的左手不断抖动,试图用右手紧握拳头来平复情绪,却发现一切努力皆是徒劳。
永令帝的目光如同深潭,将李沂清的一举一动倒映其中。
他并未开口,而是从案头众多的奏折中又拿起一本,缓缓翻开。
“噗通——”
脱手而出的奏折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撞击到桌角后掉落在地,落在永令帝的脚边。
李沂清突然跪下,他蜷缩在地上,犹如一只受伤的野兽,乞求着眼前的生路。
“父王。”
惶恐不安的声音在安静的大殿中分外响亮,李沂清嗓音中满是哀求。
“恳求父王,收回成命。”
朱笔上的墨迹滴落在奏折上,永令帝将朱笔放下,合上了手中的奏折。
他抬起头,看向大殿中央。
“朕主意已定。”
“父王!”
寂静的大殿中,响起李沂清沙哑的声音。
“魔界大军来势汹汹,先行部队凶多吉少,宣昭是儿臣的挚友,宣灵又是儿臣的……”
“沂清,朕是君王,危难来临之际,君王的首要职责,便是要保护好自己的子民。”
“为此,朕可以牺牲全部。”
永令帝威严的声音中充满决断,李沂清俯首贴地,未曾应答。
日光逐渐从殿中退去,永令帝的目光落在李沂清身上,这是他所有儿子中最像他的一位,不单是容貌和身形,连性情也如出一辙。
正当他打算起身,上前将李沂清扶起时,殿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永令帝只得重新落座。
“陛下。”
殿外响起陈公公的声音,“大皇子那里有消息传来。”
“进来。”
殿门开启,陈公公匆匆而入。
他先是瞥见伏地的李沂清,随后目光又落在不远处桌角的奏折上,他深吸了一口气,快步走至永令帝身旁,低声汇报:“陛下,马场急报,大皇子在骑马时,不慎被惊扰的马匹甩落。”
“哦?”
永令帝的语气十分平静,仿佛此事已在意料之中。
“太医有何诊断?”
“太医说大皇子左腿骨折,短期之内难以恢复行动能力。”
陈公公的话音刚落,殿外又有人急匆匆的进来。
“陛下,二皇子处传来消息,二皇子因去城外给娘娘祈福,偶感风寒,这几日情况越发严重,时常昏迷。”
龙案之后的永令帝听着这接二连三的消息,眉眼之间的情绪并无波动。
“看来朕的这两个儿子,身体都不太好啊,罢了,让他们两个,以后好生静养。”
“如今大战在即,将领之位不可空缺,这可如何是好?”
陈公公从十三四岁起就侍奉在永令帝身侧,他深知此刻的君王并不是真的需要人出主意,于是连忙低下头,保持沉默。
久久得不到回答,永令帝略微沉吟,开口说道。
“也罢,既如此,此次便有徐将军带……”
“父王,儿臣愿意领兵出战。”
骤然听到李沂清的回答,永令帝的神色交错在满桌的奏折之间,晦暗不明。
李沂清缓缓起身,脊背挺得笔直,目光坚定地望向御座上的永令帝。
永令帝凝视着李沂清那双与他母亲极度相似的眼眸,从心底升起的怒气被卡在了胸口。
记忆中的残阳犹如鲜血般铺满了半个天空,皇宫最豪华的寝宫之内,满殿的侍女们低头站在角落之中,默默啜泣。
透过窗扇的光芒影影绰绰,像将干未干的血迹映射在帷帐上,徐妃躺在床榻之中,面容苍白,呼吸微弱。
永令帝赶到的时候,李沂清正在紧紧握着徐妃的手,明明已经满脸都是泪水,却还是咬紧嘴唇,将声音都咽了回去。
“阿琳,我来了。”
徐妃勉强睁开双眼,永令帝坐在自己的身侧,她看着视线中的那道身影,用力的伸出手。
“陛下。”
永令帝连忙握紧面前摇摇欲坠的手臂,俯身贴近床榻之上的徐妃。
“阿琳,我在。”
“护住……阿清,让……让他远离……”
永令帝耳侧的声音戛然而止,手中握紧的手臂即使有永令帝的支撑,仍旧软绵绵的垂下。
“母后!”
李沂清俯在床榻之上,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