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毓是第一个。
鬼刀一口鲜血喷出,却丝毫不改特立独行之姿,他长身而立,双目陡然亮起,一一扫视这十四人。
凡被他目光扫及之人,哪怕本身亦是出生入死的刺者,亦不由心生寒意。
毕竟他们所面对的,是隐月族数一数二的,宗师级的刺客。
今日这一战的结果,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亦激起了他的狠决之心。
鬼刀虽然隐姓埋名,但在大漠来去如风,凡他要杀的人,从未留下过活口。
弯月刃微微激荡,铮然作响。
鬼刀仰天轻叹道:“今夜这里,注定要化为血海了。”
神兵堂十三影闻之心头皆震,却无人退缩。
刺者生涯,本就是生与死的反复淬炼。
当行则行,当止则止。
一生犹如影子般寂然存在,此刻能与大名鼎鼎的朔方军关内侯葬身一起,或者已可算是不错死法。
不知为何,蝎影心头唯一一念,却是:“我们这些人今夜若都交代在这里了,堂主当难以向万俟尊者回报。”
弯月刃再出,挟着声势骇人的黄芒电射而来,直取蝎影。
既已知此阵缺口在何处,当然从一个缺口反复撕。
蝎影勉力振作,举鞭欲应。
“锒铛”巨响震荡,金铁交鸣之声震得耳鼓欲裂。
横刺里拦出的一道雪亮剑光,在弯月刃扫至蝎影之前,便已击中刃身。
那是天下无双,裁云镂月的少师顾逸之剑——镂月。
蝎影见得此剑,立时心中有数。
鬼刀双目电闪,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持剑现身的宫装少女,已知此战绝难讨好,犹自语意不善地道:“来者何人?”
阿秋微笑道:“你若是墨夷明月,便绝不会不认识我。”
鬼刀心神大凛,皆因此次刺杀若身份暴露,与失手被擒是同样的惨败。
他终于有些明白此次行刺,错在何处。
他还是太不熟悉江左人事。
隐月族认为李重毓在江东是不会有朋友的,南朝人只会存心利用他,但不可能用心保护他。
故此先来了一队不知出身何处的白衣人,拼死也要保护李重毓。
而后又是这单人持剑的美丽宫装少女,忽然地现身于这夜色之中。
这比路上出现任何鬼魅都更令他吃惊。
鬼刀此刻已然骑虎难下,纵然此刻杀死他,也不能承认自己是隐月族的鬼刀。
他一面暗自筹划脱身,一面长笑道:“哪里来的丫头,死到临头尚不自知。”
阿秋手中镂月轻震,寒芒点点亮起,终成一道瀑布般美丽的光流。
她微笑柔声道:“好将鬼刀长老得知,你眼前之剑,乃大衍少师顾逸之剑。少师传人石挽秋,奉师令清外敌叛逆,护关内侯。”
不待鬼刀做任何反应,她已剑随身走,腾身而起,遥点鬼刀身后,剑意横流,预先锁死其去路。
这却是不留后路,定意杀他于此了。
神兵堂十三影向受阿秋驱使,见堂主之行,立明其意,竟自动散去环绕李重毓的保护之势,转而举阵将鬼刀围绕正中。
这阵型瞬间分开又重新整合,化防守为进攻,却只几下眨眼功夫。
鬼刀眉心微跳,执着弯月刃的手一动不动。
现时与李重毓发出同样感慨的,却是他了:甫踏上南朝疆土,不料便有性命之忧。不仅身份被喝破,还要殒身于南朝第一人顾逸的镂月剑下。
对于一位多年隐修漠北的宗师级人物来说,这也未免太过憋屈。
说到底隐月族无论与顾逸,还是李重毓,都没有什么必须你死我活的冤仇。
阿秋轻声地道:“你可知道我必杀你于此的理由么?”
鬼刀终于变色,沉声道:“姑娘可否高抬贵手?”
阿秋道:“第一,你不该冒用墨夷明月的名字。第二,你不该对他们动了杀心。”她以下巴一指神兵堂十三影,继续道:
“方才我若是不来,他们中必然有人要死。你既能杀他们,我也能杀你,公平得很。”
她如此说,鬼刀的确无言可对,再多言便是畏死怯懦。
但凭心而论,鬼刀却觉得极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