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灵应这想法可算得上天马行空,但却又实实在在吻合了上官玗琪眼下的处境和心境,阿秋虽然觉得匪夷所思,却又难以不佩服赵灵应的神来之笔。
她还未来得及表示佩服,已见赵灵应罗袖一扬,手中火折子竟已亮起,照着她唇边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笑意,只听得她道:“一炷香之前,我已经派人以火油浇过了这边的大多数屋子,当然,囚禁上官玗琪的监牢自是不会浇的,可你最好动作快点,否则假戏也可能真做的。”
阿秋此刻已没空去分别,为着逼上官玗琪出来,烧毁这历经百年的宫狱掖庭究竟是否划算,皆因赵灵应长袖挥出,她们所立的院墙之上,立刻熊熊火起,且火势迅速向前院和其他房屋蔓延而去,足有燎原之势。
阿秋心中升起明悟:一炷香之前,那便是赵灵应与她和谢迢在朱鸟殿外碰头之时。想必赵灵应看到她那刻起,心中便已拟定了今夜由她来解决上官玗琪这桩事的计划。
赵灵应果真是应变神速,料敌机先,且善于将各种形势的利益利用到最大化。即便此刻她与赵灵应算是敌对立场,亦这般巧妙地被她拿来化解上官玗琪这一局的压力,而且阿秋明知如此,却仍不得不甘心为她所用,这便是赵灵应的厉害之处。
火势连绵而起,阿秋再顾不得其他,立即提身便往墙上纵去,尽可能找火势未着之地落足,并同时凭借制高点位置俯瞰判断,眼见西南一带房屋,四面皆燃,唯独它暂时仍无起火趋势,立刻意会,加快往那边纵落。
赵灵应目送她毫不犹豫地纵身入局,火光下发间金簪亮光犹自一闪,她迟疑片刻,终于束声成线道:“救得她出来,你告诉她,上一辈的事……自有长辈们料理,教她别再做傻事!”
阿秋听懂了,虽不大清楚何意,却遥应道:“我知道了!”脚下更不停息,直往前方扑去。
此刻掖庭起火,而上官玗琪所在之地尚算无事,值守狱卒便也无暇顾及这边,纷纷奔去他处救火。阿秋一路奔入,竟未撞见一人,她心中暗道赵灵应这放火之举,确实高明,不但给了上官玗琪必须离开的压力,亦引开了狱卒,只是这代价也颇大了些。
但转念一想,若不这般,以上官玗琪淡泊却固执的性子,怕是真的能一直将牢坐下去,那时满朝风言风语,后果只会更加堪虞。
最值钱的从来是人心,而不是房屋监牢。以此来看,一把火解决了上官家这出逼宫,亦不算亏。
原来这火势发展速度极快,却是远超所有人预料,皆因它并非自然燃烧,而是预先已在各处浇了火油。阿秋落足于女监前时,这里尚且没有起火,但等她一路冲到里边时,便已觉得四面温度已然上来,且有浓烟滚滚袭入。
阿秋心中蓦然生出不祥之感,想起赵灵应似笑非笑地那句:“你动作最好快点,否则假戏也可能真做的。”
若她和上官玗琪一起殁在掖庭这场大火之中,形势会有怎样变化?
反正于赵灵应,即便不是除去两根眼中钉那般痛快,也绝不会是什么坏事。
阿秋到得此刻,方想起自己是否有些轻信赵灵应了,毕竟她可是连皇帝谢朗都可以设计的人,自己这般的闻言则动,不仅过于冲动轻率,亦大违她从前作为刺者的行事之道。
但事至如此,她并不后悔,皆因事涉上官玗琪。大约再来一次,她的选择也还会是一样。
而不知是否出于内心的直觉,她就是无法对赵灵应生出真切敌意。
狭窄逼仄的尽头,是最后一间牢狱。
阿秋方才一路行过之时,已经以“镂月”劈开所途径的所有囚室,令其中女囚可以逃生。她们大多都是受罚的宫人,但人数寥寥。足见谢朗的后宫,并无多少苛刻处罚宫人之事。
阿秋几乎可以料定,上官玗琪必然在最后一间囚室里,因仅以外观上看,它便与普通囚牢大为不同,并非铁栅石门,而是轻便结实的朱漆木门,看上去便算得上这女监中的上房了。
从前犯罪待审查发落的宫眷,必然也有妃嫔昭仪等显贵之人,掖庭这种监牢,必定是为她们预备的。但大约,从落成至此也用不到几次。
若是妃嫔犯了小过,也不会送到这里来,小惩大诫而已。若真的犯了大罪,也是褫夺封号,降级又或者发配冷宫,不会送到掖庭令的手上来经受拷打审问。
再严重如前桓上官皇后那般,那也是家丑不欲外扬,一条白练,一瓶牵机散直接赐死。
因此,上官玗琪怕是南朝这数十年来,唯一一个坐牢到坐到掖庭女监里的高门淑女。万一她还是未来的太子妃,这恐怕更加是空前绝后。
而她的秉直个性,亦由此可知。
阿秋掌风到处,木门应手而开,而她亦随即快步抢入。
但见浓烟密布的室中,一人白衣胜雪,盘坐于地上,正自运功行气。见得她入来,上官玗琪清丽娴静的绝世姿容上浮现一丝诧异之色,道:“竟然是你!”
又道:“你何时回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