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定睛看看,这殿中看上去也并没有神像、牌位之类的,反是空无一物,她想这位神灵倒很是脱俗。
她就这般胡思乱想着,四处打量,全不知自己的动静,或可能尽落入了那不知身在何处的神君眼中。
只听得一个声音淡淡地道:“这里好看吗?”
那声音似是格外压低了调子或者刻意改变了声线,却仍听得出是个年青男子的声音,虽有些怪异,却很沉稳。
若非已有在隐世宗禁地之内与厉无咎打交道的经验,阿秋此刻便会唬一大跳了。
厉无咎当时也是这般,在她心中对她说话。大概修行到出神入化的境界,都是这般。但厉无咎并不是神灵,他只是一个闭关修行的修道之人。
有了这层经验,阿秋便不曾惊慌。但神君此问,却是颇难回答,因为此地之寒苦简素,乃一眼可见,若非要回答“好看”二字,便是谎言,也太违心。可阿秋初次到访此地,从前又不与这神君熟稔,若如实答以“简陋”,也未免失礼。
她想了想,斟酌着道:“神君超然世外,不以外物为累,这等洒脱自处的境界,阿秋很是敬佩。”
那神君却是轻哼一声,道:“那即是嫌此地寒苦了。想必,没有你从前生活的地方舒适华丽。”
阿秋暗抹一把额头上冷汗,小心地道:“也不能这般说。”不知为何,这神君的话听着有些怪,像是很在乎她对这栎阳废宫的看法,但是神灵居处之所,又岂可以以凡人情理度之?
阿秋弄不清他的话意,小心斟酌回道:“其实,阿秋自幼生长于荒原雪地,时居山洞,露宿野地亦是时而有之。神君这里至少有瓦盖头,有壁遮风,故而……阿秋并不觉得怎样简陋。”
她所说的,至此尽是实话。刺者以武道修行为主,至于居处是富贵是寒素,并不放心上。当然她师兄公仪休可能挑剔些,但那也只是他个人作风。
但她一言及此,却也有些诧异自己的反常。
她是兰陵刺者,所受的训练之一,便是不会向任何人吐露,有关自己生平的任何蛛丝马迹。
即便对着顾逸,她也从未谈过自己小时候的事。
可为何对着这位莫测来历的神君,便却会不由自主地说起自己小时的经历?
神君的反应竟是微怔,片刻后才道:“你小时候,原来……竟这般辛苦的?”他的语气里,却似充满压抑的震惊和不可置信。
阿秋很快地道:“所以,神君不必担心阿秋会觉得您的神宫不好。人生在世,有地可栖,已是足矣。”
栎阳神君沉默片刻,这才问道:“你所为何来?”
阿秋刚要张口回答,异变陡生。
一阵血腥之气,忽然汹涌席卷而来,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阿秋一察觉有变,本能执“刺秦”在手,向后快速飞退,直至背靠一根石柱,方才立定。
此刻石门已闭,环顾整座殿堂,这里已是最好的地形。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一阵剧烈的盘搅动荡自后殿传来,几乎是飞沙走石的声音。
而后昂扬于她头上的,是两盏犹如灯笼也似的,绿幽幽的兽目。
盘卷的身体蜿蜒而出,其上布满坚硬且色彩斑斓的鳞片,每一鳞片都似碗口般大,光泽晶莹。
饶以阿秋生平之见多识广,尝多次与猛兽毒虫相斗,亦不识得是什么东西,不由得心下凛然,握着刺秦的手亦难得地发颤。
她几乎一眼便可断定,以此物如此厚重的鳞片,即便以刺秦之利,怕也很难穿透。
且长达近十丈的身体,只怕刺秦造成的小小伤口根本不足以撼动它分毫。
她立时便想起,栎阳神宫旧有猛兽怪物噬人的传说,一颗心直沉了下去。
她手握匕首于黑暗中发出精光,熠熠生辉。
那绿莹莹的目光高悬于她头上,径直盯着她,却未有接下来的动作。
因为神君的叱喝制止声已然响起:“烛龙!莫要放肆!”
她心想这怪物原来叫烛龙,其形象却似蛇非蛇,与蛇不同的是,它额头上生着一只突起的大角。
眼见得这名为烛龙的怪物盘着身躯,高昂着头,凝然再无异动,她提起的心放下些许,开口道:“阿秋此来,是为求见上古祭祀天地神灵的《韶》、《武》舞姿。……”
她话音未落,异变陡生。那原本安详不动的烛龙,在听得“阿秋”二字之时,竟昂然立首,以旋风般的速度向她冲来。